這次卻是隔壁的小伊。
小伊自那天從地裏回來以後,整個人就懨懨的,也不怎麼吃東西,沒過多久就病了。村裏的大夫說隻是受了些驚嚇,加上小孩子體質弱得了風寒,沒什麼大事。然而吃了一個多月的藥一點也不見好。尹荷很著急,又想著小伊之前在地裏說的話,說冬兒想讓小伊去陪他,更加按耐不住,央著村長去城裏請了道士來驅鬼,想著說不定這法子有用。可是請了兩次,鬧了幾回,小伊還是一點也不見好,反而整個人瞧著更差了。
筱兒去看過幾次小伊,回來一次比一次臉色沉重,我知道這孩子的命不長了。他是真個見過冬兒的,隻是這孩子還小,想想還真讓人心疼,便叮囑筱兒,讓她有空常常去看看。
一天晚上,筱兒回到家,臉色白得駭人。
我見著情形不對,便讓墨兒早早去睡覺,一把抱過筱兒,放到膝蓋上,調侃道,“我的娘子,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筱兒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容道,“你別鬧了。我跟你說,我覺得小伊這孩子就這兩天了。”
我一愣,沒想到筱兒會說這個,忙正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筱兒道,“我今天去看小伊,他恢複了些神智,也不發燒了。尹荷嫂很高興,就做了頓好吃的準備慶祝一下,也給小伊開開胃,你也知道的,這孩子生病又不能吃那些油的,整日的吃些清淡的,怕早厭了。席間她有事出去了,我就在屋裏一個人陪著小伊。卻沒料到,小伊忽然癡癡得看著我笑著說,筱兒姐,你真好看。”
“我一聽這不對啊。按著輩分,小伊該是叫我筱姨的,倒是冬兒叫我筱兒姐。正納悶間,卻聽小伊又說道,筱姨,你真漂亮。”
“這回算是叫對了。我略微放寬了心。以為前麵隻是小伊鬧著玩的,想逗我開心,可沒想到他繼續說,就和那墨蘭一樣漂亮。”
“我一愣,小伊怎麼會突然提到墨蘭呢。但我又不能明問,若是這孩子真是想誇我呢,於是我忙答道,‘謝謝小伊的誇獎,筱姨很高興。’誰知道小伊突然抓住我,很興奮得說道,‘筱姨,你知道嗎,墨蘭好漂亮的。一大棵一大棵的,有樹那麼高,那花瓣,就和您的頭發那麼黑亮。那花蕊帶著點點紅色散布在黑色裏,還有那墨綠色的葉子,簡直就是小伊這輩子見過的最漂亮的東西。’”
“我嚇了一大跳,小伊這孩子怎麼會突然提到墨蘭呢?還說這墨蘭跟樹一樣大,這明明挺小的。我以為小伊又亂說話了,剛想沉下臉來訓斥,卻聽小伊又說道,‘筱姨,你知道嗎?我真羨慕冬兒,可以一直呆在這麼漂亮的花旁邊。’”
“相公,你可以想象我聽到這話時的感受嗎?”筱兒突然直視著我,說道“說真得,這話聽得我心裏直發毛,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就讓小伊別多想,又哄他睡了。可我這心裏總覺得不安,看著小伊,就,就莫名得覺得這孩子似乎不久就要離開我們了。”
筱兒講到後來聲音有些激動了,我忙抱住她道,“沒事的,筱兒,一切都會沒事的,別多想。”
筱兒不語,可我知道這事算是烙在她的心底了。
果然,小伊這孩子還是沒能挺過去。幾天後的一個下午,小伊靜靜得睡了過去。就這麼再也沒醒來過。
那天下午,小伊家門口聚了很多人,村裏的老一輩和青壯年都來了。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尹荷,大家也隻能盡力安慰。這一個多月以來,小伊的事一直糾著大家的心,一是他說的關於冬兒的事,一是他也的確是個可愛的孩子。就這麼去了,大家竟不知是悲是喜。畢竟隨著他的離去,唯一一個見過冬兒魂魄的人也走了,這事也應該完全告一個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