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轟隆隆隆……”
刹那間震天動地,停歇不久的炮火重新傾瀉了,杜飛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景象:世界在炮彈的轟炸下扭曲,地麵翻了一層又一層,騰起的氣浪將死氣沉沉的南京城再一次籠罩在不斷翻滾的煙幕之中。
“別怕,別抬頭!”杜飛聽到了中年男子的叮囑,握緊手中武器,緊緊地趴在戰壕裏。
一陣機器聲響劃破煙霧,朝千瘡百孔、幾近炸平的的戰壕突突而來。
“媽的,鬼子又出動了坦克!”中年男子吐掉嘴裏最後一截煙頭:“還有炸藥嗎?”
“旅座,三束手榴彈剛才分發完了!”
“都給我,三人留三顆子彈夠了!”
“您要幹嗎?”青年臉上現出驚恐的神色。
“服從命令!”中年男子一把奪過青年手中的手榴彈束,來到杜飛身旁:“人在陣在,人死陣亡,做得到嗎?”
“非常榮幸!”杜飛流出了感激的淚水:“您真當我是軍人嗎?”
“大學生、中國軍人……將你的手榴彈給我!”
“嗯!”猶如捧起一個十月懷胎的嬰兒,杜飛顫抖著將手榴彈束交了出去。
響聲隆隆,那龐大的鐵家夥大搖大擺終於開入了一線戰壕,中年男子神色冷峻,一動不動趴在戰壕之中。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坦克裏的日軍似乎發現了什麼,子彈如冰雹般襲來,激起周圍陣陣黃土四溢。
“小鬼子,老子夠本了!”轟隆一聲巨響,戰壕中迸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連帶坦克、中年軍人和坦克周邊的鬼子全不見了,戰壕平了,地上多了一堆滿是黃土的鐵疙瘩。
“旅座——”青年的嗓音變啞了。
“噠噠噠噠……”一連串憤怒的子彈自機槍口瀉出。
時間在杜飛和青年軍人腦海仿佛停滯了大半個世紀,良久,他們才從雜亂的槍炮聲中驚醒過來。
“過來,你們都過來……”前麵土堆中突然冒出個頭,雜亂的聲響中傳出熟悉的聲音,雖然甚是微弱,卻依舊那麼清晰可辨。
“旅座,是您嗎?”青年軍人喜極異常。
“我……還有口氣!”確是中年男人的聲音。
“晦氣……小鬼子的坦克還沒壞,他們炸……隻是炸暈了!”中年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弱。
“旅座……您等著!”青年軍人拉著杜飛飛速前爬。
“咱守不住,不守了……你們走吧,為260旅留根香火!”
“不,您不是說了,人在陣地在,再說不是還沒接到撤退命令嗎!”青年軍人尚在悲泣中,回答的卻是杜飛,他剛剛有了點熱血青年的體會,他如今要報國,不是喊在口裏,是直接殺鬼子!
“傻瓜,我騙你們的,命令……早接到了……上坦克,這是唯一的出路……”中年男人的聲音幾乎聽不到了。
“旅座……”悲泣中,黑壓壓的鬼子已經逐漸逼過來。
“上坦克——”杜飛拉著已成淚人的青年軍人,朝鐵家夥頂上爬了過去,摸來摸去卻不知哪是入口。
“讓我來!”青年軍人低吼一聲,隻一掀,坦克頂蓋被掀出個大口子。
“你真棒!”杜飛由衷地讚歎一聲。
“這也大驚小怪,我黃埔出來,能不懂這個?”青年軍人似乎無限淒楚:“隻是……壯誌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快進去……”子彈襲來激起一片灰塵,兩人手忙腳亂鑽了進去。
“去死吧,小鬼子!”昏迷中的坦克兵尚未清醒過來,被杜飛和青年軍人胡亂捅個一氣,“啪啪”數聲扔到了外麵。
“噠噠噠噠……”迎麵而來的鬼子子彈將他們的同伴射成了馬蜂窩。
“會開車嗎?”青年軍人焦急地問著杜飛。
“我會,開坦克和駕車一樣?”
“會開車就行了,不懂的我教你!”沒等杜飛反應過來,青年軍人早和他調了個座。
“……對,就這樣操作,你真是天才!”青年軍人一邊誇著杜飛,一邊將坦克炮調到了最佳方位。
“轟……轟轟!”每一聲巨響都得到最佳回報,坦克四周是密集的日軍,隨便一發炮彈都將日軍炸得鬼哭狼嚎。
“八嘎!”遠處的日軍以為坦克搞錯了對象,還在朝著這輛“失控”的坦克大呼小叫。
“鬼子扔炸彈了,當心!”見到無數磚塊似的炸藥包以及擲彈筒等等直扔過來,杜飛驚得連連提醒。
“不怕,鬼子造的龜殼還有點硬度!”一邊說著,青年軍人一邊轉動坦克車上的機槍,“噠噠噠噠……”掃了起來。
四周又倒下了一大片小鬼子,離得近的鬼子趕緊趴下,遠的卻也沒命地轉頭就跑。
“八嘎 !”一個鬼子大手一舉,周圍的鬼子炮手隨即蹲下,無數迫擊炮炮口齊齊對準了坦克。然而此刻周圍全是日本鬼子,鬼子的迫擊炮作作勢可以,但也隻能對著橫衝直撞的坦克幹瞪眼,亂轟一通對他們是得不償失的,杜飛和青年軍人興奮得連連長笑。
“哈哈,兄弟,殺了這麼多小鬼子,咱夠本了!”
“夠本了嗎,那也得繼續幹——多殺一個是一個!”想起南京城中遍地的屍體,杜飛始終無法高興起來:殺再多的鬼子,也無法釋懷他此刻對鬼子的仇恨!
“兄弟,跑什麼啊,別離開鬼子……快,往鬼子群裏衝!”見杜飛將坦克逐漸駛離戰場,青年軍人驚得叫了起來。
“旅座要我們給260旅留下種子,您必須活著,您走了我再殺回來!”
“你瘋了嗎?和鬼子一隔離,炮彈就轟過來了……再說了,都這時候了還活個鳥啊!”話音剛落,震天介響,密集的炮彈果然響了起來。
“完了……完了……”青年軍人歎息一聲。
“轟”又一發炮彈襲中坦克,發出巨大聲響,受到強烈震蕩之下,青年軍人終於失去了知覺。
“轟……轟轟!”青年軍人醒來時,全身似乎都在激烈顫動,眼睛搜索處,原來還是處身坦克之中,杜飛正一發發裝填彈藥,調整炮口向著外麵猛轟。
“……兄弟,我們還在?”
“你不是說過嗎,鬼子的龜殼硬!”杜飛露出了苦笑:“你好好睡了一覺,我可差點快抵不住了!”
“是啊,鬼子的炮彈那麼大的衝擊力,真對你不起作用嗎?”
“還行,我小時候練過武,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
“看不出來!”青年軍人的語氣明顯好了起來。
“介紹一下,我叫謝晉,黃埔6期的!”
“我,杜飛,260旅新兵!”杜飛友善地伸出了手。
“當心!”青年軍人突然大叫一聲,似乎有點手足無措了。
原來這個時候坦克頂蓋被人掀開,一包炸藥狀捆束被外麵的鬼子強塞了進來。
杜飛眼疾手快,電光石火般將炸藥扔了出去,又將外麵那人拽進車體,哢嚓一聲,脖子已被扭斷,這一係列動作看得青年目瞪口呆,這速度、這反應……這哪裏是人能做到的啊。
“轟!”炸彈扔出後掀起一股巨大氣浪。
“還……真是個會家子!”杜飛的動作感染了謝晉,他會意地打開射擊孔,機槍又掃了起來。
“不行,沒彈藥了!”然而才打幾梭子彈,謝晉就驚叫起來。
“我知道,炮彈也沒了!”杜飛皺著眉頭:“衝吧,看我們能衝出多遠!”
“轟隆隆……”坦克又驅動起來,前方突然出現令人顫栗的一幕。
挹江門,逃離南京的必經之路。
這個地方已經亂成一鍋粥,受驚的人們爭先恐後, 已經完全失去控製。
人群像決了堤的洪水,不要命地向前湧去,放眼望去,地上躺了無數屍體,後麵的人踏著前麵倒下的軟軟身軀,不顧一切往前衝。
在人群中隻要躺下,便沒了活命的機會!
杜飛他們的坦克轟隆隆開了過來,人群頓時更炸開了鍋。
“快跑啊,鬼子來了……”
坦克上那鮮明的日本太陽旗激起了眾人莫名的驚恐,擁擠的人群更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