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在豐樂酒樓外麵等了一會兒,便見殷泠背著一個背簍,興高采烈的走出來,他心中了然,猜出殷泠是找掌櫃幫忙換銅錢。她倒也聰明,還知道在背簍上麵放了幾個饅頭,拿布半掩著,誰能想到下頭裝著十幾斤的銅錢呢?大胡子跟在後麵一路打量,前麵的殷泠一身灰不溜秋,裹得嚴實無縫,看不出腰身,因為後背負重使得整個身體微微前傾,好似隨時都要摔倒一樣。大胡子隻覺得這就是嬌嬌弱弱一個小人兒,明明辛苦得不行,偏她那心情好得不行,他抿了抿嘴,心道你這女子也不怕被錢壓死?
殷泠換了錢,也不急著回去,反倒開始逛起街來。她先去藥房買了一包硫磺,然後開始在街上四處打聽哪裏有生石灰和芒硝賣,最後有人指點她去找老獵戶,那老獵戶早已不打獵了,卻有一手硝皮子的好技藝,他家裏頭常年慣存一些石灰和芒硝。殷泠高高興興的去了,買到了石灰和芒硝,又衝去雜貨鋪買了糖、鹽等調味料,然後緊挨著糧店買了米麵油糧,這一頓狂買,銅錢已經去了一大半。
殷泠帶著幾分雀躍的往回家路上走,身後背簍滿滿當當,懷裏則抱著油壺,手臂上環著一兜蘿卜,一袋白白大米由糧店的夥計幫她扛著。
大胡子跟了她一路,沒有看見她與遼兵再做任何聯係,心裏的疑慮已經消散了不少,隻是想到太子身份特殊,這女子的來曆偏偏查不出來,就算不是遼人的暗釘,也有可能是西夏……不過,太子喜歡她,隻要她傷害不到太子,留著也是無妨。
大胡子如此想著,心念一動,腳下一塊不起眼的小石頭已經朝著殷泠飛去!——
“呀!——”殷泠不禁失聲大叫!
她隻覺得膝蓋倏地一麻,自己便已經失了重心,整個人踉蹌著朝地麵撲倒!
我的油呀!!!
摔倒的最後一瞬間,殷泠眨也不眨的看著從自己懷裏飛出去的油壺!想到這些油馬上就要全灑在路上了,她心裏割肉一樣的痛……
那油壺卻恰恰飛到一半便停下,不但油壺停了,殷泠覺得自個兒也停了,整個身體好似被一股力量往上提了一下,再抬頭時,殷泠發現眼前多了一個男人。
——她不知道這男人長相,隻因離得實在太近,殷泠隻能瞧見一把又粗又密的胡子,和微微起伏的胸膛。這人,好高大啊……
殷泠有些發懵,等男人抓著的手鬆開,她往後退了兩步,才發現這個男人另一隻手裏還抓著她的油壺。
殷泠一見油壺,忍不住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整張臉都帶了明媚,“……太好了,壺沒摔著……”
這是他倆見麵的第一句話。
事隔多年後,大胡子也忘不了殷泠當時的樣子,穿著一身亂七八糟的衣服,梳著最簡單的辮子,看似嬌嬌柔柔弱不禁風,卻背著提著抱著三十來斤的東西,站在他身邊說話時,聲音細軟,一臉明媚溫婉的笑意,隻可惜那眼睛卻沒有瞧他,隻是萬分灼熱的盯著他手裏的油壺。
她說:“太好了,壺沒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