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批人(幸虧沒有以前那麼多了),他們認為隻要有人毫不懷疑地讚同他們認為正確的東西就足夠了。哪怕那個人並不了解那個意見是 什麼,而且在它遭到最膚淺的攻擊時也不能為它作出一個站得住腳的辯護。這種人,他們一旦能夠得到權威傳授的教義,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認為對它的質疑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而隻會有害處。在他們的影響盛行的地方,他們幾乎總是不允許公認的意見遭到明智而深思熟慮的反駁,盡管那個意見仍然可能會受到輕率和無知的反駁;因為要完全封死討論是不大可能的。而一旦出現了討論,不是植根於堅定信仰之上的信條就會在稍微像樣的論據麵前退卻。不過,即使放棄這種可能性——自詡堅持在頭腦裏的意見正確,但是作為一種偏見,一個沒有論據的信念和沒有證據的信念,——這不是一個有理性的動物堅持真理所應有的方式。這樣並不能認識真理。這樣持有的真理僅是一種迷信,如果隻是偶爾地抓住幾個闡述真理的字句,那就更是迷信了。
如果人類的智力和判斷力應當磨煉,至少新教徒並不否認這一點,那麼一個人能在什麼事情上更好地來鍛煉這些才能呢?而且比在與他密切相關,以致被認為是他必須對其持有看法所必需的事物上鍛煉還更適當呢?如果說理解力的磨煉在某一件事情上多些,而在另一件事情上要少些的話,那一定是在研究一個人自己的看法所依賴的根據上多些。不管人們相信什麼,對於具有首要意義的問題應有正確的信念,他們至少對一般的反對意見應有能力反駁。但是有人可能會說,那就把他們的意見的根據教給他們吧。這並不是說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聽見過反駁的意見,就必需是鸚鵡學舌。學習幾何學的人並不能隻是簡單地記住定理,也要理解和學習演示;如果隻因為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否定和企圖否定它們,就說他們對於幾何學的原理的根據一無所知,那也是荒謬的。毫無疑問,這種教法也適用於像數學這樣的學科,因為在數學裏也是完全不談問題的錯誤一麵的。數學真理的論證的獨特性在於所有論據都是一邊倒的,沒有反駁,也沒有對反駁意見的答複。但是對每一個可能有意見分岐的問題,真理則取決於爭論的雙方之間能達成的平衡。甚至在自然哲學裏,對同樣的一些現象經常都可能有某種不同的解釋;地球中心說替代了地動說,熱素論替代了氧氣論;而且必須證明為什麼另外那種學說不可能是正確的;直到這一點已經證明,並且我們知道它是怎樣證明的,我們才可能理解我們意見的根據。但是當我們轉到要複雜得多的課題,例如道德、宗教、政治學、社會關係和生活等時,每一種爭論的意見的論據有四分之三的論證都在於排除有利於不同於自己的對方的現象。根據古代最偉大的演說家留下的記載,他經常研究對手的辯論,而且其用心的程度,如果說不超過的話,至少不弱於的對自身研究辯論。西塞羅作為辯論的手段來練習的東西值得每一個研究科學為達到真理的人們仿效。那些隻知道自己一方的論證的人,實際上並不知道論證。他的論據可能很好,而且沒有人曾經有能力推翻過它們。但是如果他也是同樣沒有能力推翻對方的論據;如果他不十分清楚它們是什麼,那麼他就沒有理由去喜愛它們中的任何一方。這時對於他來說理性的態度將是暫緩作出判斷。如果他不滿足於這樣,那他就不是受權威所引領,或者像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一樣采取了他感情上最喜好的一方。單純聽老師所陳述的對方的論據以及他們所附帶的反駁是不夠的。那不是對待論據的公平態度,也不是自己親自接觸論據的方法。他必須能夠親自從那些確實深信那些論據的人的口中聽到它們,從那些極力捍衛它們的人,並且盡最大努力維護它們的人的口中聽到它們。他必須從它們最動聽和最有說服力的形式中認識它們;此外,他必須感受到正確觀點必然要遇到的整個困難的壓力和必須處理的壓力。否則他就永遠掌握不了能針鋒相對和化解困難的那部分真理。100之99的所謂受過教育的人都是處於這種境地。即甚是那些能為他們的意見口若懸河地辯護的人也是如此。他們的結論可能是正確的,但是他們所知道的關於它們的任何東西卻都可能是錯誤的。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置身於與他們想法不同的人們思想的位置上,他們從來也沒有考慮過這些人會說些什麼;因此確切地說他們根本不懂得他們自己所信奉的那個學說。他們不了解學說中能夠闡明並為其餘部分辯護的那些部分,不了解那些表麵看似與另一個相矛盾的東西實際上是可以相互調和的;或者在兩個明顯的強有力的理由之中隻有一個是應當受到重視的。他們全然不了解真理中起決定性作用以及決定一個見多識廣的頭腦作出判斷的那些部分。他們從來就不曾真正知道過,隻有那些同等地而且公平地對待雙方,並且力圖在最強的光亮下來審視雙方的理由的人才能了解那部分真理。這一條對於真正理解道德和人文問題非常重要,如果在所有重要的真理問題上不存在對手,就必需把他們去想像出來,並為那些反對者提供最老練的吹毛求疵的人所能構想出的最強有力的論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