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把手攤開(3)(1 / 3)

這世界上總有些女孩長大之後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哭著指責那些負心人。可在玩具的世界,這是我們所有玩具的命運——被愛,然後被遺忘,被拋棄。保持微笑,不埋怨。有趣的是,最近人類還為這種拋棄行為找到了新的高尚理論。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談論“斷舍離”,據說是勇敢拋棄不再需要的物品並輕裝上陣的儀式。

這些人打開衣櫥,尋找可以拋棄的物品,通過清空來獲得儀式感的輕鬆。可能我的主人也想得到這種豁然開朗吧,如果我被拋棄讓她這樣輕鬆,那我也就欣慰了。可是,她一定會再買許多不需要的東西,未來必將再次拋棄那些她未能好好擁有的物品。雖然她最後把我扔進了垃圾桶,雖然她注定在消費欲望和渴望輕盈的儀式感中折騰,我願她幸福。大約愛就是這個樣子:我知道你多麼寡情,可我還是祝福你。畢竟我們有過曾經。

人們的喜新厭舊在玩具身上太明顯。如果用玩具的第一人稱來寫跳蚤市場的曆史,估計是一部跌宕起伏的史詩,或者一部控訴人類如何負心薄情的血淚史——它如何從這一家被賣到那一家,每年又如何再被擺出來賣掉,如何與兄弟姐妹相聚又失散,它又如何始終保持微笑。日落之後,跳蚤市場散去,垃圾桶裏除了快餐的餐具,就是玩具。

想起從前看過的電影《玩具總動員》(Toy Story),每個玩具對主人都是百分百的傾心付出,而玩具的主人往往和玩具沒有一生一世的長情。如果指責玩具的主人“喜新厭舊”,這真是不恰當的,要指責的不是消費者,而是營造了這種消費思維的整體環境。這個消費社會的基礎就是不斷地購入新的產品,代表過去的雜物(也包括玩具)堆積到一定程度時,被清空出局是必然的結局。這個時代的廣告真是自相矛盾:總是在畫麵上顯示新奇,讓人心生向往,卻從不教人珍惜,而是不斷鼓勵人們購買更新的、更大的、更貴的、更快的。

麵對消費品薄情寡信的人們,在生活中也會漸漸遺忘人的價值吧。如何讓一個不好好尊重物品的人去尊重一個人呢?人麵對世界的時候,態度總是一致的。我始終記得有一次在國內旅遊,當地的老媽媽拿出細心縫製的荷包來賣。同去的幾個老媽媽不停地殺價,到最後那個當地的老媽媽簡直要哭了。荷包的做工細致美麗,一針一線裏是她對美好生活的希望。可是對於遊客大媽而言,這不過是另一件戰利品。如何珍視人的價值,如何珍視一件物品中的生命和情感,這個鼓勵無止境消費的社會從不探討這個問題,被扔得一地的玩具們卻深深明白這樣的傷害。

扔去一些覺得明年也不可能賣掉的舊玩具,捐掉一些實在很舊的衣服,餘下的原封不動,把擺出來的東西再收回箱子,放回地下室去。等到明年再拿出來曬。於是跳蚤市場年年開,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出來曬曬,逛逛,交換一下倉庫裏的老物件,拋棄一些本就遺忘在地下室裏的過去。

每個家庭都有不為人知的小秘密,每個家庭的地下室裏都埋藏著被遺忘的過去。這個《絕望主婦》式的句子,同樣可以用在跳蚤市場上——每個家庭都有需要拋棄的過去,他們會發現自己曾經看重和珍愛的事物,在跳蚤市場上一文不值。

悲傷時,請微笑

“1912年的維也納,年輕美麗的奧地利公主麗莎愛上了中國王子蘇崇。因為蘇崇被選為中國首相,必須回到中國。麗莎義無反顧地追隨著他來到了中國。她和中國的宮廷生活格格不入。為了遵從傳統,蘇崇必須另娶四個妻子,這讓麗莎傷心欲絕。在微笑的國度裏,愛情將何去何從?”

在德國很難得看到中國題材的戲劇。這部寫於1929年的輕歌劇《微笑的國度》,一上演就取得了世界範圍內的巨大成功,80年來在世界各地一演再演,成為了藝術經典。

和導演海倫·麥考芙斯基(Helen Malkowsky)的相遇是在明斯特,她在德國紐倫堡劇院擔任導演多年,這次來明斯特擔任《微笑的國度》的嘉賓導演。在劇院旁的小咖啡館裏,我和她,一個中國人和一個德國人,喝著下午茶,微笑著聊這部《微笑的國度》。

“為什麼人們會對一則80年前的故事有興趣呢?”我問。

“首先因為音樂,這是雷哈爾的音樂。他是輕歌劇的巔峰人物。”海倫說道。“雷哈爾喜歡普契尼,一直想寫嚴肅的歌劇。所以《微笑的國度》是唯一一部以悲劇結尾的輕歌劇。其他輕歌劇都是喜劇,必須要滑稽好笑。所以現在人們還這麼喜歡《微笑的國度》,因為它是唯一的一部,最特別的一部。另外,這個故事的核心很簡單:愛和關係。這是一個人人都能看懂的故事。”

去看戲的時候,我本來期待著看一出德語版本的還珠格格,看看這個奧地利公主在中國的宮廷裏掀起了怎樣的風波。沒有料到,這不是一部喜劇。

王子蘇崇當然愛著麗莎,特地千裏迢迢找來了奧地利的葡萄酒,與她共享。可他必須去結婚,另娶四個王妃。最糟糕的是,他沒有告訴麗莎。麗莎兜兜轉轉地知道了,她覺得這是對愛情的背叛。蘇崇辯解說那不過是形式上的婚禮,他的心裏隻有麗莎。

“我的心裏真的隻有你,其他人不過逢場作戲,那不過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你能明白嗎?”千百年來,委屈的男人們的台詞居然毫無變化。他們苦惱,女人不理解也不配合他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