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車站,妍妍和那個陌生男子——她的“哥哥”,她心目中的“哥哥”,她那個想當然的“哥哥”,她那個隻是談了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已經在她心裏認定的“哥哥”,她心心靈深處那不是親哥勝似親哥哥的“哥哥”,還有那兩個陌生女人——她的“姐姐”——,初一見麵就分外投機的“姐姐”!,剛有交集就打得火熱的姐姐”,首次四目相接就“心有靈犀”,“心照不宣”,“親密無間”的“姐姐”——說起來,他們既沒有血緣上的聯係,又不是什麼很久以前就見過的,熟識已久的,要好的故交,說到底,隻能算是,剛剛才認識的,嚴格來說,不能,不可能,也不應該算是很好的朋友,更加不可能,那麼快,就發展成親密的,無話不談的的閨蜜。

按常理說,兩個人要成為要好的小夥伴,一定要經過好一段時間的相互接觸,相互磨合,相互了解——一定是要用心,衝靈魂深處去了解,可就是上一秒,她們,剛剛認識,下一刻馬上就熱絡的什麼似的——真真是相見恨晚,相談甚歡呢!他們一起聊了許久,一起聊了許多話題,聊天聊地聊命運,聊天南地北,聊海陸空,聊人生哲學,聊星座命理...聊家鄉的變化啊,聊最近幾天的天氣情況啊,聊大家都有什麼愛好,各自的愛好有什麼相同點啊,又有些什麼話題啦....

一切,都發展的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怎麼可能這麼快呢?又怎麼可以這麼快呢?

她了解她們嗎?她知道她們是怎樣的人嗎?她曉得她們的人品,家世嗎?她知道她們的真正的內心嗎?究竟她們是白天鵝,還是黑白無常?她考慮過嗎?認認真真地考慮過嗎?

可是,就是這麼快啊!“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是啊,發展的就是這麼快!

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表麵,是很容易迷惑人的,可是,人們總是看到別人的表麵,看不到他們的內心,但,人們就是喜歡單看表麵——簡單,直接,於是有時候,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他們聊的最多的,還是關於那個男的要介紹給妍妍的,那份所謂的“條件優越的”工作。

一提到那個工作,“哥哥”立刻就眉飛色舞,口若懸河,誇誇其談,口沫橫飛起來。聽那個男的說,他要帶妍妍去的那個地方,那發展前景,那是好的難以形容啊,不僅工商業,服務行業(他提到服務行業的時候,“服務”兩個字的讀音格外的重,似乎別有所指)有廣闊的發展前景,而且用人單位對職工的需求量,也是在呈現著不斷的上升趨勢,就業缺口也在擴大,而且,那所城市非常的美,是個堪比新加坡的花園城市,到處鳥語花香,到處桃李繽紛,空氣也是清新的不得了,幾乎沒有任何的汙染,更沒有霧霾。這是一座靠海的城市,生活在那裏,可以隨時去看海,開闊心胸,讓海浪輕輕地拍打著你的雙腳,可以看到海鷗自由自在的飛翔,可以看到岸邊的美人魚雕塑,那裏還有海洋主題公園,裏麵有溫順的白鯨,凶猛的鯊魚...而且那裏的人素質特別高,基本上學曆都在大學本科以上,他們見到別人,不管熟不熟識,都會微笑,當你遇到幫助時,會主動熱情地幫助你,沒有冷漠,沒有世故,沒有自私,沒有髒話,沒有粗口,沒有人隨地吐痰,沒有人隨地大小便,沒有人亂扔垃圾....

聽著聽著,妍妍醉了,陷入一種深沉的幻想之中,就像被深度催眠一樣——通常人在催眠師那裏接受催眠的過程中,如果催眠師不叫他醒,九頭牛都拉不醒他的。

特別那句“那裏的人素質特別高,基本上學曆都在大學本科以上,他們見到別人,不管熟不熟識,都會微笑,當你遇到幫助時,會主動熱情地幫助你,沒有冷漠,沒有世故,沒有自私,沒有髒話,沒有粗口,沒有人隨地吐痰,沒有人隨地大小便,沒有人亂扔垃圾....”對她來說,簡直毫無抵抗力。剛剛大學畢業的她,四處求職時,她嚐盡了人們的冷漠,世故,勢利,白眼,厭煩地叱罵...這一切這一切,都教她的憂鬱,脆弱,易感的心,很受傷。現在有這樣一個“非常的美,發展前景,那是好的難以形容,靠海,那裏的人素質特別高,沒有冷漠,沒有世故,沒有自私,隻有熱情,隻有微笑”這樣的城市擺在她的麵前,怎能不叫她心馳神往呢,怎能不令她恨不得飛奔而去呢?那正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啊!

“老天啊!你真是太眷顧我了!”她這樣想。

她暗想,“哥哥”一定是個演說家,他剛才介紹那所城市的那些話語,以及說那些話的時候,他的腔調,好像有一種能夠吸引人的魔力,當初,希特勒就是憑借他的演說,才登上政壇,成為德國元首,建立納粹黨,然後“慕尼黑陰謀”...

她更覺得,“哥哥”對她太好了,主動幫她安排工作,帶她去招待所找姐姐,像他這樣的人,天底下還有幾個啊!於是,她從內心深處,把那個之前未謀麵的,隻是萍水相逢的男子,真正地當成了自己的哥哥,心裏再也沒有對他設過任何防線,對那兩個女人呢,那簡直是比閨蜜還要親密呢!

這時,車站的廣播響了:

“開往R市的K914次列車現在開始檢票...”

那個男子捅了捅妍妍,妍妍連忙和他一起拿起行李,走向檢票口,檢票口的工作人員在他們的票上打了孔,四個人走出檢票口,按著路標所指,一路奔向4站台而去。

上了火車,找到座位,由於太疲憊了,太困倦了,妍妍將自己的行李放在床鋪的下麵,從床上拿起枕頭,枕在頭下,再拿起被子蓋上,倒頭便呼呼地睡了起來。

這晚,妍妍睡了許久。

她睡得太沉了。列車運行時的隆隆聲,雖然在進入她的耳朵,卻喚不起他的聽覺——外麵任何的風吹草動,任何的紛雜煩擾,都無法觸及她的神經。

也許人在睡著的時候是最幸福的吧?因為可以不用掛心任何事情,不會有什麼打擾到自己,不用為什麼有的沒的而煩惱,還可以做夢,何其清閑!

正所謂,有閑真富貴,無欲是神仙。

不知道就這個樣子,沉沉地睡了多久,妍妍迷迷糊糊地睜開惺鬆的睡眼,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睜開雙眼,卻驚愕地發現——這個空間的四周,全部都是——黑糊糊的!幾乎,感覺不到哪怕一點光亮。她猛地坐起來,可是,由於起得太猛,頭暈暈乎乎的。她於是閉起眼睛,搖了搖頭,摁了摁太陽穴,再放眼一望的時候,驀然發現,自己忽然正坐在一輛麵包車裏的後座椅上——車裏一片黑暗,隻有前麵司機的位置有盞燈是亮的,這幾乎是這裏,微弱的,一星半點的,僅有的光亮了,再望了望自己的旁邊,卻近乎五雷轟頂地發現——一個人都沒有了!哥哥呢?兩個姐姐呢?他們都去哪裏了?他們都去哪裏了啊...為什麼,就這樣丟下我...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就這麼走了啊...我會擔心,我會害怕的...這裏好黑,這裏好黑啊...她再一望,這次是真正意義上的,五雷轟頂了!因為她發現——行李丟了,沒了,不見了!她頓時心慌手亂。手足無措,一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呆了半晌,她摸摸自己的衣兜,褲兜,想要拿出手機求救,結果是徹底崩潰的發現,手機,錢包,全都——不翼而飛!她跌坐在椅子上,欲哭無淚。再仔仔細細地望了望四周的每一個角落,甚至盡最大努力去觀察死角(事實上,黑燈瞎火的,看遍死角怎麼可能?)——“哥哥,姐姐...都去哪兒了?都去哪兒了啊...我的行李...我的行李...我的行李...行李...”她再次仔仔細細地望了一眼四周——她實在不願,自己僅存的那一點幻想就這麼破滅,可是殘酷的是,幻想必須借由事實來證實。

所以,還得——尋找。

可,不管怎樣掘地三尺,還是...找不到“哥哥”,“姐姐”們,還有...行李。

妍妍懵了,徹底懵了。緊接著一種激烈的,徹底的不安全感全麵地襲擊了她,掌控了她,席卷了她,裹挾了她。

“哥哥...姐姐...是不是走了...是不是不要我了...為什麼要丟下我...他們在哪兒啊...他們還會來找我嗎...”

“司機...這輛車...這是....這是...這是...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我的手機和錢包都哪兒去了啊...為什麼忽然就這樣丟了啊....”

“我是不是遇上了...盜賊...強盜,綁匪...”

想到這裏,她的恐懼感更加強烈了,更加徹底了。

她抬眼望了一眼前麵的司機,由於太黑,看不清楚他的臉,隻能看到類似剪影的東西。她從被那一點僅有的微弱的燈光打量的後視鏡裏,看到了那個男人的眼睛,那個男人的眼神,那是一種厭煩的眼神,那是一種在生氣的眼神,那是一種煩惱的眼神,那是一種憤怒的眼神,那是一種凶巴巴的眼神!就好像,他曾經與某個人結了很深很深的怨,好久好久都在氣頭之上,好久好久都被怨氣所圍繞。而且,從這個眼神當中,妍妍感受到了一種無法形容的,特殊的,帶有許多詭異色彩的,讓人肝顫膽寒的,隻有在像《解救吾先生》那種類型的,警匪片裏,才經常能感受到的,那種——來自匪類的氣場。

還有,那個司機,在他整個開車的過程中,他幾乎都沒有笑過,他的臉是僵硬的,就好像戴上了一張冰冷的,能夠讓人受立刻凍成冰塊的麵具。好像,天地萬物,日月星辰,山河大地,不但不能提起他的興趣,不但不能讓他感覺到什麼美好,反而,都是讓他生厭的東西,好像,任何一個稀鬆平常的事情,都有可能惹他不高興,惹他發火,惹他咆哮,惹他變成野獸!

妍妍的身體不由得劇烈地顫抖起來,嘴唇也開始猛烈地,持續地抽搐,她“嗵”的一下,癱坐在椅子上。

好久,好久,妍妍才慢慢地,努力地鼓起自己全部的,所有的勇氣,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向司機問道:“叔叔...請問...這是...我們...要去哪裏啊...”

“哪來那麼多廢話!給我老實呆著!”

剛才的平靜,被突兀地打破,那司機突然像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老虎一樣,變了臉,狠狠地訓斥起妍妍來,顯得十分不耐煩,顯得十分惱怒,又好像,他是正在訓斥一個比自己矮一截的人——自己的下級,自己的晚輩——對,他的晚輩。他比妍妍大了要足足20多歲,就是一個怪蜀黍!

妍妍的嬌弱的,嬌小的抖得更厲害了。

良久,妍妍再次努力地,再次緩慢地——這一次,比上一次,還要慢了——鼓起自己全部的,所有的勇氣,依舊是怯生生地,但這次的程度卻是上次的兩倍——問起司機:

“叔叔...我哥哥,我姐姐...她...在...他們...他們....”她到現在都還一直迷信,那些人是她的“哥哥”,“姐姐”,而她的“哥哥姐姐”早已無影無蹤,不知所以了!

“他們...他們....他們....”由於高度地緊張,高度地膽怯,再加上劇烈地,持續地戰抖,她的原本美麗的聲音,受到了極度的扭曲,顯得讓人生厭,讓人惡心,讓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不知道!瞎嗶嗶什麼!”

司機快要怒吼了。

“我...我是說...跟我一起的那個...他...”

妍妍努力地調整呼吸,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優美,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清晰,努力地想要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卻無法平複自己的緊張與焦慮,痛苦,她的聲音依然有些抖,她那黃鶯出穀般的聲音,仿佛在同她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