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流落通州(1 / 3)

九、流落通州

萬曆二十九年春至三十年春(1601—1602)。

《續藏書》

告別了相交二十年的無念和尚,也在心中默默辭別了梅澹然等所有曾與他相知相敬的“此間相識人”,李贄與馬經綸由陸路北行。跟從李贄的有僧眾十餘人和新安汪本鈳、麻城楊定見。楊定見堂上有老母,身邊有妻子,因有窩藏李贄的嫌疑受過縣學的追查,李贄希望不要再連累他和家人,便請他回麻城去。楊定見依依不舍,執意要送李先生到達目的地。

沿途有久慕李贄之名的學人士子拜會。路經湯坑時,商城

人張舜選攜其外甥和小友(對晚輩學子的愛稱)懇請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不久就到了京郊通州。馬經綸的家在通州城北門外三裏許,是當地比較大的莊園。馬氏莊裏有一座迎福寺。馬經綸是以《易》取科第的,與李贄一樣對研究《易》有強烈的興趣,削籍為民以後就在此攻《易》參佛度日。現在,他把李贄安頓在這座精舍裏。直到被捕,這裏就是李贄一生漂泊的最後歇腳處。

與以往一樣,才安頓下來,李贄即開始閉門著述。

為了感謝楊定見的深情厚誼,他放下正在編撰的傳記和修改的《易因》,輯錄儒、道、佛三教的重要著作,留給楊定見學習。在三教論著之前,李贄分別題了小引。在以《〈道教鈔〉小引》裏他率直忠告楊定見記取老子的箴言,戒驕戒淫:“楊生定見者筋骨雖勝餘,識見尤後於餘,而不可切切焉佩以終身歟!”在《〈聖教〉小引》裏則又激勵他:“果有定見,則參前倚衡皆見夫子,忠信篤敬行乎蠻貊決矣,而又何患於楚乎!”

這些論著共六百餘篇,彙集了三教精華,既有裨益於楊定見求道,也可以為一切有誌於學者作筏。李贄把它們總名為《言善篇》欲公之於同好,幫助後輩學子“開來學而繼往聖”(劉東星為《言善篇》作了序。他隻看到了小引和選目,未能

付梓。後來他人刊刻時,易名《卓吾老子三教妙述》)。

劉東星幾次三番遣使迎接李贄到濟寧去,李贄都謝絕了——不是婉言而是極言:“官邸非遨遊之地,宦署非讀書之場。”

再說,李贄埋頭寫作累病了,確實不能出遠門。到五月,他的明代人物列傳,趕著完成了記內閣史臣的二十一篇。

劉東星請人不行,“請”去了這二十一篇手稿先睹為快。隨即壽之於梓。

《史閣》二十一篇後來收入《續藏書》中。

《續藏書》是李贄比較重要的著作之一,他逝後七年始刊刻問世。我們不妨在這時一並來看看其概貌。

《續藏書》的手稿,是一位崇敬李贄的姓蘇的福建同鄉,前往通州憑吊李贄墓時,得之於馬經綸的嗣子;由南京的王維儼刊行。焦竑與另一位著名的學者和文學家湖廣人李維楨分別寫了序言。

《續藏書》所依準的曆史觀與價值觀確與《藏書》一脈相承。

李贄對明太祖朱元璋的讚頌之詞頗多,並非為了迎合朱氏統治者:“我聖祖起自濠城以及即位,前後幾五十年,無一日不念小民之依,無一時而不思得賢之輔。蓋自其托身皇覺寺之日,已憤然於貪官汙吏之虐民,欲得而甘心之矣。”(卷一小

引)朱元璋起自民間,身受毒虐,具有平民反抗貪暴的感情。這種自發的感情與民本主義的理想是相通的。李贄讚美的就是他的關心民瘼、遏製殘酷的壓迫。李贄為朱元璋的殺戮“功臣”辯護,也是從這個角度看問題的。朱元璋奪取政權以後,以嚴刑峻法懲貪官汙吏,期望以此避免腐敗,求得長治久安,即令是駙馬犯禁也立置極典,毫不寬恕。但李善長、馮勝、宋濂等人“無有一人能體其心者”,一個個貪得無厭。李善長歲入祿米五千餘石,猶縱容親朋宗黨怙勢作威福;馮勝率軍出沙漠征蒙元,朝廷糧餉不計,死亡勿恤,付出了極大代價,而他敢娶元妃以自肆,私夷財以自利;宋濂雖是文學名臣,居鄉卻縱孫子宋慎仗勢作惡……這些人受到懲罰“何足憐”?這正反映了太祖(亦即李贄)對貪墨誤國害民的深惡痛絕(參見收入《續焚書》卷三的《李善長》《馮勝》《宋景濂》,宋濂號景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