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五髒六腑顛得都要碎裂了,閃電和爆炸偶爾照亮舷窗外的烏雲,可以看到各種奇異的東西從窗外飛過,她甚至看到一條猙獰的鯊魚。
又一道閃電劃破黑暗,善兒看到一張扭曲變型、無比恐懼的臉,緊貼在舷窗的玻璃上,她認得,是動漫部三組的主編,那個整天把自己當眼中釘、肉中刺的盧薇。
盧薇顯然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一雙眼死魚一樣緊緊盯著救生艙裏的善兒,仿佛在說:“都是你害的,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總是連累大家!”
一塊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鋼筋水泥塊突然撞過來,正好砸在盧薇的後腦勺上,盧薇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炸開,腦漿和鮮血塗滿了舷窗。
善兒打了個激靈,大喊一聲閉上眼睛,死死抱著數位板,就好像是自己的腦袋被砸中一樣。同時,逃生艙受到巨大的衝擊,疾速旋轉著衝進風暴中心,強烈的眩暈感引發的各種不適,時而失重、時而超重的劇烈變化,讓人生不如死。
這一刻,善兒好像看到了死神的微笑,地獄的大門向自己打開,聽不到任何聲音,陷入無窮的冰冷和黑暗中。
她飄飄蕩蕩向地獄的大門走去,卻一頭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
不知道過了多久,冬善兒醒來,逃生艙已不再翻滾,四周也沒有可怕的風聲,靜寂的像是到了外太空。
她稍稍一動,便牽著全身疼痛,骨骼像散了架。
善兒在黑暗中嗅到黴濕和血腥的混雜味道,還嗅到一股淡淡的仿佛陽光的味道。那陽光的味道,讓她從錯亂的恍惚中漸漸恢複知覺,努力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她記得,在高維大廈崩塌的一瞬間,被人拽進了密閉的逃生艙。接下來是漫長的噩夢,仿佛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善兒忍著疼痛,掙紮著解開安全帶,把身體從另一個溫暖的軀體下抽離出來,伸手在逃生艙四壁摸索著,冰冷的手指,終於觸碰到開關氣閥,用盡全身的力氣,打開艙門。
一縷晚霞的餘暉透進來,她下意識地抬手遮住略顯刺目的陽光,直到慢慢適應了光線,這才睜開眼望過去。
逃生艙漂浮在死寂的水麵上,岸邊的樹木不是被狂風折斷,就是被連根拔起,觸目驚心。一輪血紅的夕陽,孤獨冷寂地掛在遠遠的地平線上,仿佛一隻充血的眼球。
善兒背心竟無端冒出一股冷氣,打了個寒顫。
完了,一切都完了,可自己這個“罪魁禍首”竟然還活著。她最應該隨著這世界一起毀滅的。
她望著這毫無生機的世界,仿佛聽見有個聲音在召喚自己歸去,於是不由自主抬起腿,一隻腳跨出逃生艙,眼看就要栽進水裏。
逃生艙裏的男人忽然發出一聲呻吟,善兒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救了自己的人還在昏迷中。
自己求死不要緊,至少,先幫助這個救了她的人脫離困境,雖然這人有點多管閑事。
當善兒清理掉遮蓋那人麵孔的陳舊廣告紙時,不由愣住了,竟然是他救了自己?!
昏迷的男人正是高維集團的前CEO、有名的冷麵男神——段舍。
怎麼會是他?
善兒的腦子像是被灌了鉛,怎麼都轉不過這個彎來,自己可是害他離職的幫凶啊,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天台舍身救自己?
段舍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手指動了動,慢慢睜開眼。
“你還好吧?”
他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關心冬善兒的狀況,這讓她更加無所適從。
段舍強撐著坐起來,一縷鮮血順著他優雅端正的臉龐淌下。
他受傷了!善兒的心一陣緊縮,想起在那短暫的驚魂一刻,他隻來得及把自己扣在安全座椅上。剩下漫長的可怕時間裏,他應該是承受了無數次的撞擊,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
她很矛盾,麵對這個曾經叱吒風雲、高冷霸道,幫過自己,卻被自己害慘的男人,一時不知所措。
段舍想站起來觀察救生艙外的情況,但是剛一動,渾身的骨頭便酸痛無比,他咬著牙沒吭聲,額頭卻已滲出冷汗。
善兒愣了一下,大腦處在渾渾噩噩中,甚至根本沒有思考,隻是本能伸出手,扶著他堅實的手臂從逃生艙裏站起。
一股陽光的味道,從段舍的白襯衫上傳來,那氣息,讓善兒渾噩紛亂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
段舍從水麵上撈起一塊木板,當做船槳,把“傷痕累累”的逃生艙劃到岸邊。
在一塊石壁上,善兒看到“燕巢水庫”四個大字,才知道,逃生艙被滅世風暴卷到了城市西南五十公裏外的地方。
昔日遊人如織,鳥雀成群的水庫,今天卻寂靜如死水一潭,別說活物,連根羽毛都看不到。
夕陽收起最後一抹餘暉,天很快黑下來,沒有月,星辰隱匿在雲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