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因此一諾戲三生(十四)(1 / 2)

然後,第二天再也沒看見哪個瘦弱的身影了。哼!走了更好!這下他又能成為這方天地的霸主了!沒有人再敢諷刺他,嘲笑他了!他這樣想著的同時,心底也生出了一股無法言說的落寞。

那個臭小子真的就像是從人間消失了一樣,竟然沒有半點與他相關的消息。就算是他運用了暮門獨有的探聽手段也無法找出蛛絲馬跡。父親自上次受傷之後身體便大不如前,本就少見麵的父子倆此時變更是相見無幾了,隻不過就算在為數不多的見麵之中,他也能感到父親的生命就像風中搖曳的燈火一般隨時都可能逝去,他焦急、悲哀卻又無能為力,就算他平日的跟班走狗此刻再如何恭維他,他除了煩躁也沒有別的心思了。慕磊覺得自己仿佛長大了能夠動腦子去想一些他平日裏從來不想的問題:如果……僅僅是如果,爹不在了,他該怎麼辦?暮門該怎麼辦?那些長老他們會不會……會不會借機……但是他好像又比以前更像一個小孩了,越不越不會控製自己的脾氣也開始相信鬼神之說了,常常一個人許願也僅僅是祈求爹能夠痊愈,希望他所有的擔心隻是多心而已。

在這樣的心情煎熬下,歲月走過了一個年輪。歲末,大夫越發頻繁地出入門主的房間,而那些長老們越來越不把爹當成一個門主,對他也越來越放肆,他知道最糟糕的情況或許正在成為現實。在一個飄著冬雪的晚上,爹將他叫了過去,依舊是說了一長串嘮叨的話,卻沒有了以往的威嚴僅剩下連呼吸都會帶動的咳嗽。他忍不住說:“爹,別說了。這些話我都記住了。你……還是休息一下吧。”他看見爹的手頓了頓,然後抬眼望向了他,他驚了——不知是為那眼中從未看見過的溫情還是那已經蒼白下去的眼神。他喉嚨有些幹澀,跨過了那道此刻已經脫落的名為“威嚴”的城牆,來到了老者的床邊。

“爹……”

後者將枯瘦的手放在了他的頭上,幹裂的唇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自你長大後,好像我們還是第一次這麼親近……咳咳……你並不是做首領的料子,然而此刻好像也別無選擇了……交給你在幾十年後再敗落總比暮門在此刻就分崩離析了好……如果是那孩子的話……”

“爹!我一定會統領好暮門的!我用我的生命起誓,絕不會讓您的心血就這樣凋零!”

“唉,傻孩子……”老者收回了手,“有些事並不是用心有心便能做好的。天賦,有些時候不服不行……”還未待他回駁,他便已經被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累了,要休息。”話語冰冷得不容拒絕,前一刻的溫情宛如錯覺。

他看著老者躺下的背影,許多想說的話此刻也突破不了喉嚨,他隻能靜靜地離去。然而,他並不信爹的話——沒有什麼事是那小子能做到而他做不成的!

他抬頭,夜幕中的雪零零散散地撒下,落在臉頰上頃刻化作了冰涼的水,他張開口,任雪花飄進口中,之後不知是哭是笑地吐出一句:“果然跟鹽一樣是鹹的……”

次日,傳來門主病逝的消息,他沒感到多大的意外或驚詫,反而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在寂靜的雪夜中逝去或許最好吧!沒有多餘的痛苦,也不會感到孤獨,雪落的聲音一直陪伴著逝者直到大地無聲。至少……他跪在父親的靈柩前,身後長老們的爭執聲不斷,不會被這種凡俗之音絆住離去的腳步。

老門主的靈柩按照慕家的習俗停靈五日再行下葬,按理說他已然成為新一任的門主,但……無人把他放在眼中,那些長老們甚至等不到他父親下葬的那一刻,便已經為門主歸屬、財產分配、門內改革甚至是要不要放棄暮門等問題爭論不休。上層領導的****導致下層的弟子惶惶不安,他曾無意間聽聞許多弟子打算等老門主下葬之後便離開暮門。

當然他聽到一次同門有這樣的念頭便揍他們一次。然而……也僅僅是揍他們一頓罷了,離散的心已經收不回來了……

他無法掌控局麵。

守靈第三夜。

他倚在父親的靈柩上,看著空空蕩蕩的靈堂,燭火在無聲地跳動。人心不在,即使在這兒守靈也無法為爹祈安,還不如他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