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月身子一僵,微微顫抖:“你……你說什麼……”
“若非皇兄執意相受,為你隱瞞,這行刺當今太子之罪,就算你是一國公主,也是不能幸免!你可知,那一刀,幾乎要了他的命,還令得他身體大損,失去皇位……皇兄他如此對你,你還不能有所感動嗎?”
宇文明略說完,突然沉聲喚道:“來人——”
殿門之外,遠遠響起回應聲,沒過多時,就見一群宮人內侍進來,行禮叩拜。
“送皇後回未央宮好生歇息,不得有誤!”
“是,陛下!”
有宮娥扶起那瑟瑟發抖之人,步了出去。
宇文明略立在殿內,清楚道:“朕方才之言,你回去好好想想,過去善惡是非,便都過去不提;將來的生活是喜是悲,全在你一念之間。”
“陛下啊……”
悲傷的哭聲嚶嚶傳來,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不聞。
過了半晌,就聽得腳步聲朝著書架而來,走到跟前,駐足不前。
“嗯,幕後偷窺竊聽可不是個好習慣——”
宇文明略清了清嗓子,輕快的笑聲適時而起:“朕隻想知道,你還打算在那裏站多久?”
殿內無風,卻有一截明光錦服的衣角輕輕飄蕩,祥雲一般行至麵前。
君浣溪伏在地上,仿佛等待了千年之久,又似乎隻是一刹那,就看著那玄色滾邊的長袍垂在麵前,其下露出一雙山形蹺頭鞋,默然而立,靜止不動。
看著那鞋麵,眼中熱浪滾動,禁不住嗚咽出聲。
“怎麼哭了?被朕嚇到了?”
長臂舒展,將她從地上慢慢攙扶起來,托在胳膊下的手指是那麼沉穩有力,那一瞬間,情難自禁,直覺就想撲進那溫暖的懷抱。
天底下,還有比自己更傻的女子麼?
居然會放棄他,放棄這個深情如斯,執著不移的男子!
“不哭,不哭了,嗯,你身子弱,老是哭泣怎麼行呢——”
宇文明略伸手過去,輕柔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如同捧著易碎的珠寶,麵容愈加柔和,小心翼翼嗬護著,然後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君浣溪愣了下,輕輕一掙,卻是沒有掙開。
一種異樣熟悉,又異常陌生的感覺在心裏溢出,緩緩蕩了開去。
他的手比起以往消瘦了不少,卻依舊寬厚溫暖,掌心滿是粗糙的繭子,那是長年累月握刀持劍所致,這些年,他過得並不安穩舒適,風裏來雨裏去,戎馬征伐,刀光劍影,全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溫柔鄉裏,妻賢妾順。
自己以為他會成為英明聖主,會過得幸福,卻想不到,他的記憶裏還留著一絲影像,對往事伊人忘得並不徹底,因此而苦苦尋覓,哀痛莫名。
到最後,還中毒病倒,被人所趁,險些丟了性命,天人永隔——
是她錯了麼?
從放開他的手,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就錯了麼……
麵對那一雙溫柔似水的黑眸,一口氣憋在心裏,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就是吐不出一個字來。
“好了……”
宇文明略輕歎一聲,拍下她的手背:“站太久,是累了吧,不想說話就不要說,跟朕來吧。”
“陛……陛下……去哪裏……”
聽得那陛下二字,宇文明略濃眉微微一蹙,繼而展開,平靜道:“朕今日朝事繁重,腹中空空,你陪朕回長青宮用膳吧,諾,試毒一事,不可大意。”
說罷,放開她的手,大步朝外走去,竟不再回頭。
他,就這樣走了?
君浣溪心頭一詫,見殿門外一幹宮人內侍擁著聖駕急急離開,趕緊也跟了上去。
回到長青宮,膳食已經擺在食案上,一看就是禦膳房傳來的帝王珍饈,甚是豐盛,在她看來,卻是少了一種懷念至深的味道。
每樣菜都淺淺嚐了一口,神思微恍,俯首道:“並無差池,請陛下享用。”
宇文明略早已淨手在座,看她一眼,輕聲問道:“怎麼,覺得不合口味?”
“不是,味道甚好。”
君浣溪急急否認,隨即咬唇退開。
原本以為,有些東西已經隨著時間流逝飄然而去,哪知道,命運的長河又一次將自己推回關口,再次迎對。
那些埋藏在內心深處至真至純的記憶,卻如窗外燦爛春花,紮根在合適的土壤裏,經陽光普照,雨露滋潤,慢慢盛放,渲染開來——
比如,方才牽手的感覺;
再比如,他親手下廚做出的飯菜的味道……
宇文明略笑了笑,端起湯碗喝了一口,又夾起一筷子菜,送進嘴裏,細嚼慢咽。
“這些宮廷菜肴,看起來華麗精細,考究非常,令得天下人豔羨垂涎,吃起來卻並不是那麼回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