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丹東—北京的特快終於慢慢騰騰地到達目的地北京。
李練達和朗逸彤像是從遙遠的曆史長河中走出來,他們這一走就走過了幾千年的曆史,而曆史輕如一張薄紙,輕輕地就被掀翻過去。朗逸彤講述的那些厚重的曆史讓李練達有一種全新的使命感,李練達覺得自己不再是簡單的自己,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個體,他的後麵有一幅幅波瀾壯闊的曆史大背景,那是朗逸彤為他描畫的曆史背景,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一個簡單的純粹的老白丁,是一個鄉村生長起來的農民孩子,沒想到在他生活過的土地上竟然演繹過那麼精彩的曆史長卷。李練達有一種被神聖附體的莊嚴和自信。
在仰視的北京麵前他不再是渺小的個體,他是被曆史賦予使命的人。
李練達收拾起《圍城》和《情人》,背著包跟著朗逸彤下了火車,燈火通明錯落有致的站台讓李練達的心激動不已,北京車站是一個讓人迷失的車站。李練達緊緊跟隨著朗逸彤和人流。北京,這是他做夢都向往的城市,這是祖國的心髒,也是李練達心髒裏最神聖的地方,他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來到這個歌曲裏反複歌頌的城市。北京對朗逸彤來說是家、是根、是原點。而北京對李練達來說,過去和現在都是一個熟悉的名字、陌生的城市,但是他想將來他會熟悉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街道和標誌性建築,他會日夜穿行其間,他不再是一個過客,他是這個城市的締造者,李練達堅信這些。因為這個城市有朗逸彤,有張薔,有李練達的未來。
朗逸彤領著李練達輕車熟路地跟隨著眾人的嘈雜出了站台。北京一下子淹沒在朦朧燈光的黯淡裏。在李練達的心目中北京有一座金山,北京永遠是光芒四射的,像圖畫裏畫著的,有放射狀的光芒。可是放眼望去,稀疏的發黃的如膠囊般的路燈燈光將這個城市輪廓化。到處都是問話拉客的人,這些人操著不同地方的方言土語,南腔北調,他們顯然都不是北京的原住民,他們是城市的邊緣人。朗逸彤對李練達說,這半宿咱們就隨便找一個地方休息一下,等天亮咱們再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委屈你了。其實,我們的老屋離這裏不遠,就在地安門大街。李練達說,轉眼就到天亮,咱們就找一個地方湊合湊合吧!繞來繞去的,天亮了也不一定找到合適地方。李練達和朗逸彤他們被一個操著河南口音的拉客人拉到了北京站附近的一個小巷裏,那個中年人轉過幾道迷宮似的小巷,七拐八拐地領著朗逸彤他們來到了一個小小院落。院落裏,仰頭望去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槐樹罩住了整個院落。院落裏到處都是擁擠的房廈子,滿院子的簌簌風聲。那個中年人將朗逸彤和李練達領到一個小偏廈子裏,這個偏廈子正好建在大槐樹的樹根部位,也就是說大槐樹的根部被蓋在了偏廈子裏麵,這個房間裏僅僅放著一張比單人床稍大一點的小床,鋼管的床頭在大槐樹的樹幹處,拉客的中年人說一宿二十元。朗逸彤說,這麼小,還沒有暖氣,就二十元啊?宰人啊?你以為我們是外地人呢吧!房主說,這還是好的呢!你要是晚上六點之前來,我就收你們三十元,趕緊交錢吧!到哪兒都是這個價位,一會兒我給你們捅捅爐子,一會兒就會有熱乎氣了。出門在外就別擺譜了,擺譜就去北京飯店住去,看你們倆兒也不像是有錢人。朗逸彤看了李練達一眼,李練達在嘴邊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多說話。朗逸彤從皮夾克的衣袋裏取出一遝錢,又從這一遝錢裏拿出兩張零票遞給拉客的中年人。中年人瘦長的驢臉突然變色,驚訝地看著朗逸彤和他手中的錢,滿臉堆笑,那笑容不是笑容,是皺紋的堆積。然後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李練達,慌忙地將錢接過去,又點了兩下,收好,一臉的歉意和皮笑肉不笑,點著頭哈著腰,轉身出去,從外麵將對不上牙的木框門哐當一下子關上了。但是被塗抹成藍色的鬆木門因為翹偏並沒有關緊,冷風從外麵嗖嗖地吹進來,針眼兒大的窟窿鬥大的風。朗逸彤走過去使勁地將單薄的插銷插上。門上的玻璃已經裂成幾道裂痕,被一整張的《北京晚報》糊著,《北京晚報》也按著玻璃的碎裂方向碎裂成幾個不同板塊。朗逸彤趴在碎裂處往外瞧,外麵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楚,那個中年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朗逸彤說,剛才不應該在這種的人麵前拿出那麼多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