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練達看著蕭正揚,蕭正揚看著李練達,被道士的一番話給弄懵了,難道還有這樣給錢都不要的人嗎?一方麵說蕭正揚的命運真正好,另一方麵說道士的卦真正靈驗。李練達覺得算命先生的模糊詞語雖然是胡謅八咧,但對自己好像很有效,像是奇效的退燒藥,或者說鎮靜劑。也就是說不管那個匿名的情書再怎麼熱烈燃燒,都將是一紙空文,都將是過眼雲煙,自己根本不必太在意,鏡花水月。李練達將兩元錢拿出來遞給道士。

道士看著兩元錢說,小夥子,你不想買一塊玉嗎?對你很有好處的。

李練達說,我自己有一塊古老的和田羊脂玉,聽說是從宮中傳出來的。

道士疑惑地說,哦,古玉養人,那再好不過了,可以拿給我看看嗎?道士收了錢,也收斂了自己的豐富表情,他蹲下來,在自己的攤位上鼓鼓搗搗,其實也沒有做什麼。李練達從衣服裏掏出自己的古玉,拿在手中,古玉溫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道士站起身一看,大吃一驚說,好玉啊!小夥子,此物非平常物件。買不?給你5000元,買不?李練達說,有人出十萬都沒有賣,這是老輩子留下來的信物。道士怔怔地看著李練達,說,這的確不是俗人佩戴之物。蕭正揚拉著李練達的手走出鬆樹的影子,李練達走到陽光下麵,好像有一種恍惚的隔世感。那一刻他們跌入八卦陣圖裏,迷茫,清醒。這是一個被語言蒙蔽的城市。

李練達說,這些話都不可信,其實就是文字遊戲,文字的排列組合。

蕭正揚說,既然算了,就隻能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李練達說,你到底是唯心的還是唯物的?其實不用他算,我一看你就知道你的命運很好,你心地善良,天性樂觀,連上帝都會垂青你這樣的人。

蕭正揚說,你也一樣,好人都有好運,好人一生平安。

李練達和蕭正揚混入人流,在人來人往中看著大千世界芸芸眾生,這熙熙攘攘的人群誰能知道自己的命運,誰又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呢!而李練達和蕭正揚掌紋清晰的手卻緊緊相握在一起。他們要戰勝不可知的命運,他們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常勝將軍。他們站在城市廣場領袖揮手的雕像邊,向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揮手,他們大聲說世界是屬於你們的也是屬於我們的,但終究是我們的,一切盡在我們手中掌握。

李練達和蕭正揚七拐八拐來到藍屋的小巷,李練達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經過這條傷心的小巷。成墩成墩的蜀葵在靠近南牆的牆根兒處已經長出闊大的葉子,它們成為這個小巷裏唯一的綠色,唯一的主人,這是最純淨的綠色。南牆上的那些孩童塗鴉已經被歲月侵蝕,李練達記得崔大光在牆上畫的頭頂向日葵的簡筆畫,在經曆了風雪之後還是那麼清晰,李練達好像聽到了一些銀鈴般的笑聲穿牆而過,好像有張薔的歌聲在穿過廢墟響起。在這片廢墟的街上《化蝶》的小提琴聲和張薔的《瀟灑地走》已經徹底銷聲匿跡,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那個被高科技炸彈炸開的廢墟依然裸露著傷口,兩邊的鄰居已經將炸開的部分重新修砌好,隻有藍屋房東家陳曉先家還在破碎的磚頭瓦塊中,這是一個將要廢棄的院落,在廢墟中苦麻子已經開出黃花,在磚瓦中挺立出自己柔美的旗幟。

李練達和蕭正揚並肩站在磚瓦的廢墟之上,殘破的北京平屋簷下,一對燕子在啄新泥補修的殘破的燕巢,他們呢呢喃喃說著情話。看見有人來了也不驚飛,他們繼續他們的情話,一問一答。李練達說,良禽擇木而棲,民間說法說燕子落善良之家。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善良的人,隻不過有時候人們會被自己的貪欲所控製,房東的事情從表麵理解是正義的,但是從他的出發點來說又有悖於良心的,很難定論。蕭正揚說,這個世界還是好人長久。李練達說,沒聽人說房東的妻子現在怎麼樣了,這樣的凶宅恐怕也賣不出幾個錢了,這個家被徹底毀掉了。蕭正揚說,但願她的處境會有所改變,隻是凶手會無限期地逍遙法外,除非有別的案子牽連著破了,凶手會意外地出現,否則,這將永遠是無頭案。

時間像是流動的光線,在串起一些散落的深海珍珠。李練達想起為他演奏《化蝶》的崔大光和他們的光明商店。李練達說,張姐他們一家在沈陽不知道怎麼樣了,大光的眼睛不知道治好了沒有。蕭正揚說,他們肯定過著團圓美滿的好日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就像很多童話故事裏大團圓的結局。李練達說,但願好人好夢,但願大光能出人頭地。李練達忽然想起同樣遠在沈陽的林嘉輝,想起他送給自己的月季希望。可是遠在沈陽魯美進修的林嘉輝始終也沒有寫過隻言片語回來,一個人遺忘另一個人的速度比花開的速度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