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苦悶,煎熬,放逐,愛與不愛。
李練達被這樣的詩句沉重地擊垮,他的眼淚又開始在眼圈裏打轉兒,他在心裏告誡自己不要哭,這個世界隻有眼淚最說明不了問題,不能再哭。李練達止住自己的傷心和悲戚,他閉上眼睛,回到自己的靈魂內核裏,他看見了孤獨內核裏的朗逸彤和自己,他們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人,他們是孤獨中的孤獨。是這樣的孤獨讓他們相遇,但是朗逸彤終究是自己生命裏的一個過客,他有他自己的人生。他終究要從自己的生命裏走開,李練達又想到了自己編織的那個情節,他的生命裏仿佛又有兩個李練達,一個叫李練達,一個叫李龍驤,一個相信他編織的那個金蟬脫殼的故事,一個相信那個失足落水的故事,他們在李練達的內心裏不斷地辯論爭吵,他們各有各的理由和證據,都想說服掙紮中的李練達。
李練達想他將來考學後一定會找到孟凡駿或者朗一諾,他一定要找到他們的,他們一定會給自己一個真實的答案,可是現在他不能去追尋那個未知的答案,一切隻是猜測,在各種傳聞中的猜測,而自己的這個揣測則是真的,是證據確鑿的揣測,朗逸彤真的到了遙遠的凱旋門嗎?他戰勝了自己既定的命運嗎?
如果你不能愛我,就請原諒我的愛……
朗逸彤這首詩是寫給誰的呢?是李倩,還是金美玉,還是李練達,李練達想其實在這個世間,每個人都在乞求著愛,都在渴望著愛,渴望著永恒的愛。而能夠得到真愛的人又有幾個呢?芸芸眾生,都是在愛的路上的跋涉者,都是被愛情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旅人。
李練達將詩集合起來放好,他想不能讓這些抒情的愛情詩控製自己的生命,這些愛情詩是一個高貴靈魂的獨唱,他是不想讓自己回應了嗎?李練達看著吊頂上的金魚影子,他在金魚的遊動中分辨著哪隻是花色的,哪隻是黑色的,哪隻未來是紅色的。他在光影裏幻化著金魚的顏色,像是齊白石的水墨寫意畫。李練達的眼睛極度疲乏,瞌睡來了,李練達又沉入沙漠的駝鈴裏了,他是一棵生死腐爛各一千年的孤獨胡楊,他在哪一個世紀看到過旅人的朗逸彤的身影呢?
李練達一睡千年。
李練達醒來時房頂的上遊泳的金魚已經被黑暗覆沒。他千年修煉的真身已經讓他有足夠的精氣神來重新麵對這個千年後的世紀,他坐起來,外麵的樓宇染上夕陽的金色,鳳凰山被打成赤紅色,而在對麵的那個山巔,曾有一個人對著夕陽吹奏《晚霞的剪影》。李練達打開臥室床頭燈。那個貼著庚午生肖郵票的信封躺在牡丹花上。李練達信手拿起來,撕開。在撕開的過程中他覺得自己又不守規矩破戒了,他跟蕭正揚已經約好不再看任何一封匿名來信。他想既然已經撕開,就看看也無妨。打開一看,又是那種疊信的方式,一個千紙鶴,翻折開來,那個娟秀的筆跡略有些草:
Mylove
……當我提筆寫這封信時,我的心是如此的憂傷,我被傷痛控製著,像是在無邊的苦海裏掙紮。我身首異處,我的身體困在座椅上,我的思想,我的心卻早已飛到你那裏,我要與你同在,但是你卻感知不到我的存在,你在我的天涯,這咫尺天涯折磨著我,此刻,我要與你同在,與愛同在。
我該怎樣對你描述我無盡的憂傷呢?
我失去了一個哥哥,我又失去了一個哥哥,他們都是那麼的優秀,他們都是鶴立雞群的英才,他們是我生命的支柱,可是他們都先後地離我遠去,同樣的,也離你遠去。我想你的憂傷一定和我一樣多。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憂傷擊中,這不幸的消息將我徹底擊垮了,我潰不成軍,我泣不成聲,我痛不欲生,我的世界坍塌了,我隻有你一個人了。可是我卻感覺不到你給我的力量。我幽靈一樣地在世間遊蕩著,我在人群中找尋你,可是我找不到你,你像一個夢一樣地飄散著,你到哪裏去了呢?
此刻,我隻想與你同在,與愛同在。
可是當我在長廊裏悠悠蕩蕩地飄動時,當我終於看到你時,可是我被你傷痛的樣子嚇壞了。我想撲到你的懷裏,可是我臨陣跑掉了,我沒想到你的悲傷竟然比我還強烈,你模糊的臉著實地把我嚇壞了,那種悲慘的樣子將我的心戳痛,將我的悲傷和恐懼無限地放大,我魂飛魄散,我連你的影子都抓不住了,我在人世間飄散了,我心愛的人啊!全世界的傷悲都在你那裏了,可是我卻臨陣逃脫了!我的心啊,在你那裏,可是當我在你身邊時,我卻逃奔如飛,我不想看見你悲傷的樣子,我不想再增加你的悲傷。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私的人,可是我愛你,我的愛會戰勝我的自私的,為了愛,我要站出來,與你在一起。我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我的生命裏隻有你一個人,親愛的人啊,請給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