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坑埋自己(1 / 3)

承慶殿,麵闊七間,進深五間。

顏神佑現在就拖家帶口住在這裏,這個拖家帶口,如今指的也隻有兩個拖油瓶而已。

寶寶如今升做了大哥,挺腰凹肚,走路帶風,神氣得不得了。哪怕他的小短腿才將將能吃力地跨過門檻兒,也不能攔住他為人兄長的傲氣。威風凜凜地邁了進來,看到阿琴正在旁邊,還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小聲問:“阿娘歇下了麼?”

顏神佑出了月子,薑氏還是要她多休息,天天念叨:“年輕的時候不注意,老有你受的!”顏神佑知道她是好意,也不逞強。現在各方角逐,大家都在蓄力,還不到鬥法的時候,她也想趁著這個時候歇一歇,從容籌劃一些事情。

一天裏,她倒有大半天是在後宮這裏,隻每天早上到朝會上亮一亮相,告訴大家:我還沒死呢,都給我老實點兒。為豐小娘子等人扛一扛壓力,順便獲取第一手資料。

現在這個時間,正是她在承慶殿休息的時候。

阿琴看寶寶從“我很牛”瞬間切換到“逃課沒被媽媽發現吧”模式,笑道:“娘子正在與馮三娘說話。”

寶寶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那我去看看二寶!”

阿琴嘴角一抽,寶寶自從得了弟弟,他娘在屋裏哭:“為什麼不給我個閨女呢?”將來好繼承老子的事業啊!

他就在外麵跑圈:“我有弟弟啦!”然後給弟弟“賜名”——二寶。他是寶寶,他弟弟,當然是二寶了!

顏肅之聞訊趕來,聽了之後腳下一滑,差點給他跪了。寶寶從此喊他弟都是“二寶”。二寶過了滿月,長得健健康康,是個好脾氣的寶寶。寶寶也很樂意仿照著他舅六郎的樣子,履行一下兄弟的職責。

舅舅說,當親爹太(dou)忙(bi)不頂用的時候,做人哥哥的要果斷承擔起家庭的重任。要把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弟弟們,督促他們上進。問題是六郎已經煙塵滾滾地在奇葩的大道上一路疾馳而去了,他帶出來的外甥,也正常不到哪裏去。

顏神佑跟馮三娘說著聘請女先生的事情,她將主意打到了一些原本家境不錯,有一定的文化知識,但是因為戰亂等原因家道中落的女性身上去了。此外,她的侍女們雖然已經換了一撥了,但是文化課也是都補足了的,足以應付啟蒙班的要求。

然後顏神佑辦女學,並不是為了掃盲而已。她想要的,是改變思想,通過十幾年的學習,讓這些女孩子們有可能在科舉中脫穎而出。高層次的人材,不太好找。顏神佑不像李彥等人,本人就是名士,交遊的也都是專家學者,甚至學生們都很有才華,一招就是一堆。她想找一群有同樣水平的女人來,真是難極了。

說不得,還得她親自上陣,至少是編寫教材和應試寶典。

馮三娘接了命令,思忖了一下,道:“要是舊族出身的人,見天兒教些嘰嘰歪歪的,可怎麼辦?書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一句話,要怎麼講,還不是得看先生?”

顏神佑道:“你不會常去聽一聽?講得不對的,難道還要留她?”

馮三娘眼珠子一轉,對顏神佑道:“今年秋天,咱們大娘就要從昂州過來了吧?要是能帶幾個識文解字的娘子過來……”

“你就覺得沒人能考上?”

馮三娘道:“難!女人家讀書,除非天份特別好的,縱然自己想用功,也有諸般事務纏身。旁的不說,她們與男人讀的書本子裏,寫的東西就不大一樣。師長教導,也往不一樣的地方兒引。咱們昂州好些,先前卻窮,底子薄,養不大出太靈秀的人物來,大娘能在那裏守上十年,興許能成。這一批,能有幾個女舉人,就是老天開眼了。縱不能做官兒,留幾個來教書,不是也行麼?”

顏神佑心道,這位文盲大姐到現在會寫的字兒加起來不滿百,看事兒卻是透徹。默許了她的做法——先招初級班的,頂天了中級班,到了明年春闈之後,再定高級班的老師。本來,顏神佑還是請一些親朋友好友到女學裏去擔任各種職務的,也是打響知名度。可薑家的人要守孝,肯定不能出來。顏家的各有各的事兒,也不方便出來。

最後隻得作罷,轉而讓馮三娘出去找人。

馮三娘領了任務,意氣風發地出宮尋人去了。阿琴就來告訴顏神佑:“咱們大郎來了,在看二郎呢。弟兄倆正在那邊兒說話。”

二寶養在承慶殿裏,滿月前放到顏神佑的臥房裏。滿月後,就挪到了旁邊的偏殿裏——這麼大的孩子,深夜哭鬧也是有的,還是讓保姆去看著好了,不然第二天早朝,顏神佑一準兒爬不起來。

顏神佑聽說寶寶去看二寶,也來了興趣,不讓人通傳,她悄悄地去看寶寶在跟二寶說什麼。

幸虧去了!

就看到寶寶滿眼慈愛著盯著他弟頭上的幾根毛毛,一麵伸手輕輕地撫著,嘴裏還念念有詞:“二寶,你長大了要小心啊,會很慘的,你舅舅會管你叫哥的QAQ”

“二寶,你好慘啊,跟我一樣慘,阿爹都不在的……”

顏神佑的臉綠了:“把他給我捉回來!”

回來一頓收拾,寶寶蔫頭耷腦地走了。

被他這麼一鬧,顏神佑又想起山璞來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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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璞年前自領了主持、監督東部武舉的差使,過完了年,哪怕顏神佑還沒生產,他都得動身了。武舉考試生源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當地軍區駐軍裏的中青年軍士,另一部分才是各地報名的考生。照他們之前的估計,在長安與昂州、廣州等地,重點是在行伍出身的軍士身上。山璞巡視之地則會比較艱難——既有鄙視武人的傳統,文士不樂意任低級的武職,而武人不重視文化休養,大概是過不了文化關的。

帶著沉重的任務、不怎麼光明的前景,山璞踏上了征途。連嶽父的生日也沒能回來,隻遣人送了些禮物回來。次子的出生也沒能看到,隻知道又添了一個兒子。對於這件事情,林煥等人比他還開心。這些人出身山民,世代奉山家為主,主人家人丁興旺,他們的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隻是領的任務果如預料那般困難。

像玄衣,已經全部掃盲完畢,絕大部分能識兩千多字——足夠用了。少部分好學之人,已經開始讀兵法、經史等書了。像昂州老兵,識字率也超過了一半。山民這裏,他們的頭子就是個努力學習的好人,也有濃厚的學習傳統。在這些隊伍裏麵招呼一聲,說,考試了,考過了送你們去進修,以後好升職。呼呼啦啦,能喊吆喝過來幾百上千口子報名。

所以,長安駐軍(主要依靠昂州兵、玄衣等部)這裏,基本不用山璞去管,吆喝一聲就完事兒。

可冀州這樣的地方,別說一般士卒了,就是校尉這一層的,文盲也是一抓一大把。山璞與楚源碰了個頭,楚源也很鬱悶:“怎地南兵那麼多識字的?”

山璞道:“從頭開始教的,早在昂州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也就幾年功夫。”

楚源道:“可真是難得,還經過戰亂的呢,居然沒損耗多少?”

山璞道:“我也奇怪了呢,越是讀書好些的,戰損的反而越少。”

兩人商議著,重點還是本地的士人。

商議妥當了,山璞又具本回京,兼寫信給妻子。顏神佑接到了他的信,發現情況頂多是像預計的那樣艱難一點而已,並沒有出現什麼使壞的,也就放下心來。專心去做另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