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神佑額角滴下兩滴汗來,看向六郎。六郎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已經僵硬得沒有動作了。唐儀……怎麼看都不像是個丞相的材料啊!六郎怕大家礙著自己,不好直白地反對,索性自己說了:“他……怕不合適罷?”從大家的反應就已經能夠看出來。看,提議盧慎來打雜,全票通過,連丁結巴都一個停頓沒打。一說唐儀,全體被點了啞穴。
顏肅之道:“那就沒有旁的人了,難道要讓米摯回來?”他提議的時候是有點心虛的,這個提議,並不全是從大政方針角度去考慮,而是照顧他家病友。
葉琛忽然道:“要是唐儀,也不是不可以。”
李彥直白地問道:“唐儀是做丞相的材料麼?”
葉琛反問道:“他難道是做禦史大夫的材料?不是也做得極好麼?”
霍亥道:“那是禦史中丞理事,禦史大夫的事務又少。”
顏肅之已解其意,撫掌道:“妙!妙!妙!”
反正,唐儀擱哪兒都是擺設,不是麼?
李彥痛苦地道:“政事堂再添一個不幹活的?禦史台怎麼辦?誰去做禦史大夫呢?”關鍵是,誰做禦史大夫,能跟他孫媳婦配合得好呢?
與其他的職位不同,禦史大夫是管監督的,所以顏神佑本事再大,她能兼了樞密使,卻獨不能兼了禦史大夫。自己監督自己,這不搞笑麼?
顏神佑琢磨了一下,要不提議竇馳?竇馳有一條好處,雖然是舊族出身,但是特別識時務。豐小娘子的業務能力又強,自己再請竇馳喝一回茶,包管他不會給豐小娘子使絆子。可竇馳去做禦史大夫了,吏部侍郎要讓誰來做呢?
葉琛再發驚人之語:“禦史中丞,不是做得很好麼?”豐小娘子,也是出身舊族的,雖然家族已經老死不相往來了,她親族也衰敗了,她畢竟是姓豐的。
說到豐小娘子,李彥就不大好表示讚同了,反而要說:“她太年輕。”雖然他覺得,孫媳婦比孫子能幹得多了,做個禦史大夫,也不是挑不起來。然而豐小娘子遇到了與盧慎同樣的問題,顏神佑能做尚書令,業績是一方麵,更壓得眾人說不出話來,還是因為她是皇帝他閨女。
顏神佑不得不提議竇馳。
顏肅之道:“他?我看他今天的樣子不□□份,這樣不好。有了!鬱衡!”鬱衡的功勞夠了、資曆夠了、年齡也差不多了,拚爹,也很能拚一拚了。
葉琛道:“鬱衡原是武職?”
顏肅之毫不愧疚地改口道:“你聽錯了,我說的是鬱大將軍的長子,鬱成。不是從軍的鬱衡。”
顏神佑和六郎交換了一個眼神,滿心愧疚地給葉琛點了個蠟,他們明明聽著說的是鬱衡來的。鬱成是顏肅之的老上司,虞喆當太子的時候,鬱成就拚爹有成,做了東宮詹事。那時候顏肅之還是個東宮蝦米。鬱家的人,顏肅之是非常放心的。要不弄個整天唱反調的禦史大夫,顏肅之想死的心都有了。
前朝亡了之後,鬱成一直在家讀書,就算心念前朝,這會兒也該走出陰霾了。
對於這樣一個人選,政事堂並無異議。唯有李彥又提醒了一句:“陛下,楚源那裏還是要安撫的。太尉深明大義,也是仕林的榜樣。”
顏肅之道:“他們父子,我很放心。”話雖如此,還是讓六郎過兩天帶著八郎,去給楚豐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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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肅之沒有看錯楚豐父子,含元殿裏開小會的時候,散了會的人,但凡能摸魚溜號兒的,都四下串連著。楚源在朝上聽得盧慎補入政事堂裏打雜,心裏略有些酸意,旋即就愁上了:別有人再要拉我出來當靶子才好!
果不其然,陳怡等人三串兩串,就串到吏部的院子裏來了。楚源裝作很忙的樣子,冷不防被竇馳吐槽:“刺史們都走了,將近年關,哪裏還用得著再考核官員?一應卷宗歸檔,也不用尚書親自去做。”這要是個普通下屬,楚源要問候他全家的,可惜這個是表妹夫,不能把表妹一起問候了。
楚源隻得恨恨地命人上茶。
陳怡笑道:“楚公似不喜歡我等過來呀。”
楚源抱拳討饒:“你們就放過我吧。”
竇馳拆台道:“楚公還不知道我們要說什麼呢,怎麼就是不放過了?”
楚源道:“是不是為著盧慎的事兒?”
唐證道果斷地道:“不然呢?”
楚源恨不得在左眼寫個誠字,右眼寫個懇字,倆眼盯著唐證道:“唐翁是真不知還是裝成忘了?家兄才行悖逆事,幸而天子仁德,不罪及我父子,這已是萬幸。如今公等要推我入政事堂,不是將我架到火上去烤麼?你們要聖人怎麼對天下交代呢?”
陳怡道:“太尉揭發有功,楚公當時遠在冀州,並不知情。”
楚源翻了個白眼:“哪個律法說,三族之內,不知情不罪的?我如今已蒙聖恩,還望各位高抬貴手。”
唐證道見他油鹽不進,便拋開了禮儀斯文,單刀直入:“如此,政事堂裏,就再沒有為我等說話的人了。”
楚源道:“就是說得太多、想要得太多,才會一無所有!前頭的米丞相,話倒是多來,句句與大勢相悖,事事與聖人擰著來。我隻問一句,當今聖人是昏君麼?值得每件事情都要這麼硬擰著來?你們攥過沙子麼?攥得越緊,漏得越多!”一指陳怡,“你說是不是?”
陳怡默然,半響,方道:“可這樣也太難看了。曾幾何時,名門望族,居然……”
楚源道:“去將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做出實績來,自然有你們的。看薑戎,不聲不響,等他出了孝,回來依舊做丞相,你們信不信?看蔣巒,丁完了憂,政事堂依舊能想得起來他。我看聖人並不很喜歡他,可他有些長處,聖人就會用他。怎麼連這個道理都看不明白呢?家父不是與諸君說過的麼?現在那些虛的都沒用了,得拿出真本事來。”
好說歹說,才將這些人給勸得悵悵然準備告辭去幹活。
唐證道年紀大了,跽坐得時間長了些,腿麻了,陳怡等著他揉了腿再走。這一耽誤,就聽到政事堂那裏傳來的小道消息——唐儀做丞相了!
唐證道一個踉蹌,閃了老腰:“啥?唐儀?”他那個從來沒幹過一件正事兒的侄子?!跟顏肅之的情份也是從狗肉朋友培養起來的那個中二病?
陳怡不顧唐證道還在場,問楚源:“這個又是做了什麼實事的?”
楚源麵不改色地道:“奉上前朝傳國玉璽,算不算?越國夫人上表勸進,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