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尋根:編織完美中國的夢(1 / 2)

三、尋根:編織完美中國的夢

1880年,辜鴻銘從歐洲回到檳榔嶼。

經曆了11年的遊學,原先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如今已初步長成。他很輕易地在新加坡英國殖民政府裏謀到了一個職位。像這種處理日常事務的工作,對他來說簡直不用費多大氣力。他的誌向不在於此。那種隱伏在心靈深處的渴望和衝動似乎時時存在:又似乎捉摸不定。他能感受到它們在自己體內起伏時的力量,卻又難以言說那究竟是什麼。

一直到他碰到了馬建忠。

馬建忠在近代中國可以稱得上是一位著名的學者和思想家。他1876年被派往法國留學,兼任駐法公使郭嵩燾的翻

譯,1879年獲巴黎大學博士學位後回國,為李鴻章長期辦理洋務事宜。因為他有較深厚的舊學根底,又精通英、法、希臘、拉丁文,所以他撰寫的《馬氏文通》,成為中國第一部比較全麵而係統的語法著作。在當時的中國,馬建忠屬於思想較為激進的一派,他不僅主張翻譯西方有用書籍,發展工商業,甚至還主張設立議院,這與辜鴻銘後來的思想和事業有明顯的不同。然而,在1880年的某一天,在新加坡,辜鴻銘見到了馬建忠,這次會麵改變了辜鴻銘的人生道路。

馬建忠這次是因公事途經新加坡,辜鴻銘得知消息後,前往馬建忠下榻的旅館拜訪,兩人“傾談三日,相見恨晚”。他們晤談之後,一個有意思的情形發生了:辜鴻銘當即向殖民政府當局遞交了辭呈,不等得到答複,就乘坐第一班汽船回到了檳榔嶼老家。在那裏,辜鴻銘向自己的親戚表示:他願意把在歐洲已經剪掉的辮子再次蓄起來,並脫下西裝,改穿長袍馬褂。又到處搜集中國古代經籍,每日在家中勤讀不輟。

這次晤談帶給辜鴻銘的變化是如此顯著,以至於它被後人賦予了相當的傳奇色彩。據說馬建忠滔滔不絕地向辜鴻銘暢談中國文化的要義,它的博大精深,它的微妙曲折,隻聽得辜鴻銘悠然神往,不勝仰慕,於是“覺今是而昨非”,從此回歸祖國傳統。其實,這是過於誇大了馬建忠的作用。辜鴻銘對“中國”“中國文化”的親和力,並不是驀然而生的,它經曆了一

個漫長的積澱過程。就像我們前麵所說的,它來自一個漂泊島嶼上的子民內心深處對“根”的尋覓,它也來自歐洲浪漫主義思潮與一種古老文化間的某些相通,它還來自那個中西文化碰撞年代的中國人對自我屬性的思考……而馬建忠的那一番縱談中國文化的言論,實際上起到了一種點撥作用,就好像是為辜鴻銘打開了一扇窗戶,讓他看見來自另一世界的光。至於辜鴻銘形成自己極端保守的文化思想,還是以後的事,而並非馬建忠的力量使然。但是,辜鴻銘與馬建忠的晤談仍然稱得上是辜氏確立自己未來事業的一個重要契機。以前在他腦中十分模糊的意念逐漸變得清晰,現在,他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要把一種與自己關係甚大的古國文化納入視野。也許,那裏是他的歸依。

在檳榔嶼的日子平靜而充滿欣悅。

這正如留發辮時的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靜靜地生長。

沒有人來打擾辜鴻銘的清靜,他幾乎成天把自己鎖在書房裏,案頭放著通過各種途徑找到的中國經籍。他閱讀著,想象著,並發現這種閱讀中的想象能夠帶來極大的快感。

“人之初,性本善”。他仿佛第一次發現一個個中國字所蘊藏的豐富內涵。這個“人”字,它不是由毫無意義的“m”、“a”、“n”拚成的音節,而是具有栩栩如生的形體:人,這多像初始年代裏的一個人,在一片曠野中直立起身子,眺望遠方

的地平線……

“子曰:仁者愛人。”

“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莊子曰: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

他還不能十分懂得“仁”“氣”“天”“地”這些字眼的特殊含義,可是,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些簡潔的句子所散發的強烈的氣息,一種至大、至博、至深、至厚的精神,充塞宇宙,生生不已,這對於他是一種大誘惑。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一幅多麼完美而迷人的圖畫:由己及人,由家至國,從下到上,無不周轉和諧,井然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