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寬大的扁擔鋪天蓋地就向我的頭砸來,我的頭一歪,扁擔正好砸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到一陣鑽心的疼,扁擔被阿寶的母親給奪走了。阿寶的父親覺得還不解氣,又衝了上來,雨點般的拳頭落在我的頭上和身上,頃刻間我感到我的鼻子和嘴角都流出了一種鹹鹹的液體,我像尊雕塑一樣任他發泄著,我甚至希望他能夠下手再狠點,也許這樣我的心理才能夠獲得稍許的平衡,毆打持續著,突然阿寶的母親發出了狼一樣的哀嚎:“別打了,別打了,項冬,快,快,快上醫院,寶娟被她姑領著上鎮裏的婦幼保健站做人流去了,快去阻止她,再晚就來不及了,嗚嗚……”
“什麼?”我呆住了。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走呀!”阿寶的表哥把我抻過來塞進了汽車。
坐在出租車裏,我全身不停地顫抖著,想著阿寶母親剛才的話,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6.冰雨
“表哥,快點行嗎?”我用顫抖的聲音說。
阿寶的表哥握著方向盤,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出租車在泥濘的路上精疲力竭地顛簸著,想要飛奔卻無能為力的車輪卷起的泥漿“啪啪”甩在車窗上,卻像抽打在我的臉上。
雨又下了起來,遠遠地我看到一個白色的二層小樓,我知道婦幼保健站到了,心不由得再次揪緊,車還沒停穩,我就跳了下去。
“在二樓,二樓!”阿寶的表哥衝著我的背影喊著。
我的眼睛在這個太過簡陋的地方急速地掃視著,跑過長長的走廊,我在拐角處找到了樓梯,也許是下雨的緣故,室內的光線並不好,整個醫院顯得陰森森,再加上不時從某個房間裏傳出的病人的哎喲聲、孩子的哭鬧聲,我簡直以為是到了地獄,真想象不出,這種地方也能給人做手術,現在才真正體會到電視上說的農村的醫療問題亟待解決,不是危言聳聽。
我跑上二樓,看到一扇門上用紅筆寫著“手術重地,閑人免進”。在這所謂的醫院裏,就這扇門還有點醫院的味道,我看到門外有幾個人在等候,也顧不得什麼重地不重地了,在眾人驚訝的目光注視下,我推門而入正撞在一個準備出來的護士身上,那女人像看見了怪物一樣“啊”地大叫了起來,接著一邊往外推我一邊訓斥我:“出去出去出去,外麵等著去,這什麼地方你怎麼隨便進來?你沒看見門上的字嗎?”
“對不起,我文盲。”我一邊說著,一邊硬往裏闖。
“你站住,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呀,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怎麼還往裏闖?你再走一步我喊人了,哎,我說你給我站住!”女人急了,死死拽住我的手。
“別喊,我進去看看就走。”我使勁甩掉她的手,大步向裏走。
“哎,抓流氓呀,流氓!”女人看攔不住我,脫口而出。
經她這一喊,立刻從裏麵出來一個戴著眼鏡醫生模樣的人,張開手臂攔住了我,我看到他的橡皮手套上還沾著血,我心想:完了,阿寶的血!
“什麼素質,外麵等著去!出……”雙手沾滿阿寶鮮血的家夥還沒等說完,“嘭”的一聲我直接用拳頭回答了他,他的眼鏡掉在了地上,他的瘦小的身體晃了又晃,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好壓在眼鏡上,我正要進去解救阿寶,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剛才出去的那個護士模樣的女人帶著幾個小子進來了,她用手一指我的鼻子:“就是他。”
那幾個小子“呼啦”上來就把我給架起來了,連踢帶踹把我往外拖,我大喊:
“阿寶,我來了,阿寶,你快出來,阿寶,阿寶……”沒人理會我的聲嘶力竭,我像條死狗似的被拖了出來,我看到阿寶的表哥站在手術室的對麵休息室,就向他求救:“快,阿寶在裏麵。”
“裏麵那個不是她,她在這兒。”阿寶的表哥瞪了我一眼。
“什麼?”我奮力突出重重包圍,那幾個人不知是誰踹了我一腳,然後罵罵咧咧地走了。
推開休息室虛掩的房門,我看到偌大的房間裏,躺著阿寶小小的身軀,淩亂的頭發半掩著蒼白的臉頰,眼睛微閉,毫無血色的嘴唇緊緊抿著,不知是不是因為懷孕的原因,阿寶的手有些浮腫,我打開被子輕輕蓋在阿寶的身上,聽到背後傳來阿寶表哥的輕輕歎息聲。
我彎著腰輕輕梳理著她臉上的亂發,用手撫摩著她的小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