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淩晨時分了,少年被一陣突然的顛簸震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隻是隱隱約約的,像是做了一個可怕之極的噩夢一樣。在那個夢裏麵,他看見自己的村莊著了大火,所有鄉親們都慘死街頭,他還夢見自己的母親在一間被火焰包圍的房子裏絕望地哭喊著,叫著他的名字……
多麼可怕的夢呀,隻要想起哪怕零碎的片段少年就忍不住害怕得渾身發抖起來。他緊咬嘴唇,身體蜷縮,手臂緊緊地環抱著雙膝,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劈裏啪啦地從他的眼角滾落,嘴唇蠕動了幾下情不自禁地叫了出來:“娘——”,聲音幹澀沙啞,像一隻受了傷的小野獸發出委屈痛苦的嗚嗚聲。他還沉浸在那個可怕的夢境之中,竟沒有注意到當前的環境。
聽到少年的叫聲,坐在車廂尾部的一個身材中等,眼神銳利的黑衣男子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尚在瑟瑟發抖的少年,沒有說話,隻是喉嚨裏發出“哼”的聲響。
少年抬起頭,正好跟那個黑衣男子刀鋒一般的眼神對視在一起,他被嚇得心跳一滯,瞳孔收縮,嘴巴微微張著,臉上蒼白得看不見一絲血色。
見那少年害怕得一動不動的樣子,黑衣男子感到很滿意,他又轉過頭去,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耳邊傳來馬蹄踢踏和車輪滾動的聲音,身體也隨著車輛的顛簸來回搖擺碰撞,尤其是坐在車尾那個冰冷嚴肅的黑衣男子,這所有的一切都讓少年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當前的處境,也終於明白,之前徘徊在自己腦海裏的那些可怕的景象那並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這讓少年痛苦得五髒都揪在一起,可比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更讓他難以承受的,是那無際無邊的恐懼……
突然少年感覺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角,他輕輕轉過頭去,發現是自己同村的小夥伴,鄰居家張大叔的兒子虎子。虎子比他大一歲,是村子裏的孩子王,體格健壯,膽大心細而且還特別講義氣,因為小軒的母親和虎子的母親兩人情同姐妹,所以虎子也特別照顧小軒這個小他一歲的弟弟,兩人要好得親兄弟也不過如此。隻不過現在這個好大哥的臉上卻是鼻青臉腫,蓬頭垢麵的好不狼狽。而那頭發上麵凝結在一起的幾小塊,顏色發紫,很像是幹涸了的血塊。
虎子見少年轉過頭來,對著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先回過頭去偷偷看了看那個坐在車尾的黑衣男子,見對方隻是眯著眼沒有反應時,他才小心翼翼地翻過一個孩子的身體,躡手躡腳地爬到少年的身旁,壓低了聲音說道:“小軒,別怕,虎子哥會保護你的。”
聽了虎子哥的話,叫小軒的少年勉強地笑著點了點頭,不過總算不再那麼害怕,他伸著脖子朝著黑衣男子望了一眼,然後也壓低了聲音對身邊的虎子哥說道:“虎子哥,你看見我母親了沒有,還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聽了小軒的話,虎子哥也沉默了下來,他麵色悲痛,雙目血紅,卻強忍著不讓自己掉下淚來,他用夾帶著恐懼的仇恨目光朝著車尾的黑衣男子迅速地剜了一眼又匆匆地回過頭來,努力控製著內心波濤洶湧的情緒,好一會,他才咬著牙恨恨地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可是,這一切都是拜他們所賜,我們的村子,我們的家,我們的親人都——至於你母親,我也沒有看見過她,不過我想,她多半也是——咳……”
聽了虎子哥的話,小軒又忍不住掉下淚來,可他又不敢哭出聲來,隻能使勁憋著,兩個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憐。
虎子哥見了心中不忍,他雙手搭在小軒的肩膀上,輕輕地往下按捏了一下,等小軒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目光堅定地直視著小軒的淚眼,一臉凝重地說道:“小軒,聽虎子哥的話,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好好地活下去,我們現在都太小了,也太弱了,隻有活下去,我們才有機會去想別的事情,隻有活下去,我們才能讓自己慢慢變得強大起來,隻有活下去,我們才可能給我們的家人報仇,我們才有機會把這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