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難道,被一個不愛的人深深地愛過,除了你最後也愛上了她,不然無論如何都是悲劇嗎?
安東尼整整十天沒有吃飯,也整整十天拉肚子嘔吐。
他也整整瘦了十斤。
以前他與SUMI打賭,說當SUMI減掉一百斤的時候,他就與她在一起,而現在,老天好像責罰他,像是要他減掉一百斤,SUMI才會回到這個世界。
SUMI不見了,當然,他並沒有因此發現自己愛上了SUMI,卻因此抑鬱了。連美女,他都沒有太多興趣了。
他不斷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太過普通了,普通得當你回想的時候一切都是空白的,甚至一開始找不到SUMI的時候,他也隻是以為SUMI鬧別扭獨自回上海了。安東尼心想來都來了,就繼續兜兜轉轉吧。SUMI並沒有聯係他,他理解她是窮盡了卑微之後的驕傲,畢竟放下一個人都是從不聯係開始的。而其實,SUMI從來沒有用那種很打擾的方式愛過他,雖然她那麼愛他,雖然她那麼胖、那麼重,可是她的愛卻是那麼輕,像是風,像是鳥鳴,像是花香,她愛得那麼用力卻又愛得那麼祥和。但是,當沒有了風,沒有了鳥鳴,沒有了花香的時候,你總會覺得少了點什麼。
少的這點什麼,安東尼倒也並不希望補回來,卻實實在在地讓他體會到了什麼叫悵然若失。難道,被一個不愛的人深深地愛過,除了你最後也愛上了她,不然無論如何都是悲劇嗎?
SUMI被立案確定失蹤的第三天,SUMI的妹妹來了。
他們從來不知道SUMI還有一個妹妹,而且鯨魚SUMI的妹妹竟然像一條金魚那般小巧。
她找到安東尼的時候,安東尼正坐在寢室的馬桶上,她都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她拉過臉盆坐下,安東尼有些驚恐,她開口了,你好,我叫楊過,別人都叫我楊小會。
安東尼說,你出去,我在大便。
楊小會說,哦,我是SUMI的妹妹。
安東尼一激動,下麵沒繃住,發出一聲悠長的噴瀉聲。安東尼漲紅了臉。楊小會不動聲色地說,聽聲音,不是吃壞了東西,是心裏有事。
安東尼又無法站起來,隻能繼續坐在那,請你先出去。
楊小會歎了一口氣,從背包裏掏出兩張紙,遞了過去,喏,這是我的智商測試,我的智商是一百三十八,當然,我不是一個三八。另外一個,是SUMI寫給我的,所以我來找你,不是興師問罪的,我想幫你……走出來,通俗點說,就是幫你治好拉肚子,OK?
安東尼是坐在馬桶上哭著看完SUMI寫的信。其實這並不是SUMI寫給安東尼的,而是SUMI寫給楊小會的。但是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設身處地地為SUMI想過。而事實上,他也沒法真正以SUMI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你讓一葉孤舟如何自擬成航空母艦?
SUMI的信是這樣寫的。
小會,今天我突然就很想說話,但是我又不知道要找誰說。姐姐想給你打電話、發微信,又怕打擾你,那我就寫信吧。我從來沒有給誰寫過信,寫著寫著我都臉紅了,我覺得有點難為情。
小會,我知道你一直不肯原諒我,你也沒法原諒我,因為我的出生似乎就是一個錯。如果我隻是沒有你好看,沒有你聰明,那也許你就不會那麼恨我,因為這個世界上比你難看比你笨的人太多了,可誰讓我是你的親姐姐呢。小的時候,你很害怕與我一起去上學,因為走在我旁邊,你覺得很丟臉。其實我比你更害怕、更丟臉,別人會嘲笑你的姐姐那麼胖、那麼醜、那麼像男人,這些都讓你很難堪。而小會,你知道嗎,嘲笑最凶猛的那個人,其實是我自己。我一直想做一個好姐姐,但似乎我的目光裏有刺,我多看你一眼會讓你受傷;我的手掌太燙,想抱抱你卻怕融化了你。我特別特別享受你恨我,有時候照鏡子,我都恨不過來我自己。上天啊,讓我長得那麼醜、那麼胖,竟然還讓我那麼傻,你的恨反而讓我消解了自己的鬱悶。
小會,姐姐突然想給你寫信,是因為姐姐覺得自己可能戀愛了——當然,一定是單相思的那種。但是我突然特別特別珍重自己長得胖、長得醜,我那麼肥胖的身軀裏滋生出來的愛就像是寒冬臘月裏的梅花,尤其珍貴。以前我不在乎自己的長相,是因為我身邊有你,雖然我是你的“恥辱”,但是你是我的驕傲啊。在剛喜歡上他的時候,我也特別懊悔,覺得自己怎麼可以長得那麼醜,但是當我真正愛上他的時候,我終於明白過來了,你看呀,這個世界上有群山巍峨,有大海壯闊,有草原遼遠,有天空無盡,有鮮花有泥土芬芳,還有他這樣帥氣的人兒。
小會,我從前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因為我長得不好看,雖然並不十分的自暴自棄,卻也放棄了去看這個世界的勇氣與目光。直到我喜歡上了他,我才突然明白過來,世界對我太好,它隻讓我一個人並不那麼美並不那麼好,卻又給了我一個世界的美好讓我去領略,也給了我通過愛上一個人能抵得過全世界的喜悅。
如果有一天,我不辭而別,不是我離開了這個世界,而是我真的愛上了這個世界。
安東尼第一時間將SUMI的信拿給翠妞去看。翠妞看完後,擔心SUMI的神色略減,心裏的煩躁越多。翠妞說,你什麼意思呢,讓我謝謝自己的醜嗎?
安東尼說,姐,我沒這個意思,我就是讓你看看,這才是愛一個人的狀態,心裏充滿了喜悅,充滿了感恩。
翠妞冷笑了一聲,你可真偉大啊,愛上你還能變得那麼好啊。可惜我愛的人都是人渣,所以我就這樣吧。
她還是想去韓國,就像是灰姑娘夢想一雙水晶鞋,男孩子想有一把衝鋒槍。美麗對她來說,更像是一個海市蜃樓般的禮物。她想要。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但是錐子臉,吹彈可破的皮膚,卻都是存在基因裏的。
在SUMI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時候,翠妞想要做的事情卻是,逆天!
她都沒怎麼看站在安東尼身邊的楊小會,反正他的身邊從來不缺好看的女生。以前她以為自己對這些女生的敵意是因為她們太輕浮了,後來覺得可能是姐姐對弟弟的關愛,近來翠妞才真的願意承認,這種敵意其實隻來源於對美麗的嫉妒與仇恨!
翠妞雖然沒怎麼看小會,卻也感受到了她眼神裏那種冷冷的東西,這種冷冷的東西不是冷漠,冷漠的話,何苦給的那種背信棄義的冷漠,金小騷給的那種毒舌犀利的冷漠,甚至是小豬那種陪你玩玩的冷漠,她都感受過。而她表現出來的冷漠,顯然與這些人都不同。她的冷,讓她發寒。
安東尼這才介紹,哦,姐,這個是SUMI的妹妹。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