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對於愛,拿下放下之間,就是青春一場,可能也是人生一回。
一個人如果不曾好看過,可能會對自己的醜陋更有惡意,而一個人如果好看過,則會對別人因自己外貌的醜陋流露出來的惡意給予更多的寬容。
好看與不好看都是身處於這個世界某一麵的孤獨。好看的人不好看了,不好看的人好看了,都相當於繞到世界的另一麵去看看,而看到了更廣大的世界,反而對美也好,對醜也罷,都有著豁然開朗的見解。但是對於愛,即使看到了另一麵,也不見得就能通透了,拿下放下之間,就是青春一場,可能也是人生一回。所以拿起別那麼隨意,放下不要那麼沉重。
當時會覺得這是最黑暗無望的時刻,而其實事後想來,那是蛻皮的興奮,喜悅而不自知的矯情之傷而已。
小豬的毀容,就是這一步。
他心裏是有怨氣的,無論是秋秋,還是翠妞,或者是其他女孩,他曾經覺得自己風光無限是因為長得好看,之後屢屢挫敗也是因為自己長得好看。長得好看讓他寶劍沒有出鞘就殺人於無形,長得好看讓他在兵敗如山倒的時候背負了一張無形的詛咒。人總是這樣,依賴於某種東西得到了什麼並不覺得勝之不武,但是手執利劍卻輸個精光的時候反而會反咬利劍一口。在翠妞的戰場上,他可以輸給金小騷,但是怎麼可以輸給長得那麼醜的小韓呢?他知道自己不是輸在長得好看這一點上,可是長得好看反而成了自己想要公平的絆腳石——他隻是想輸得體麵一點,雖然之前麵對無數姑娘,他從來不曾考慮過她們的體麵。
他其實也並沒有想過什麼結果,就像是姑娘有時候生氣,會把包包、手機扔在地上一樣。那天他在刮胡子,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他真的生氣了,於是他就順手在自己臉上來了那麼幾下。其實當時對小豬來說,這一係列的動作,就與平時抽一根煙一般。其實也是,有時候引發一場火災的,不也就是一個小小的煙頭嗎?
小豬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淚如血滑下,血如眼淚滾燙。
他突然覺得自己曾經的好看以及好看帶來的光芒是一鍋溫水。溫水煮青蛙,他快死掉了,而現在,這幾刀,反而把鍋給擊穿了,水沒有了,隻剩下他在大火上烘烤。
死不得其所,但是死得壯烈。這是小豬的底線了。
小豬拍了一張照片,發在朋友圈,說了一句,為了綠。
很多人過來點讚了,他們以為小豬在開玩笑,於是也是開玩笑一般地留言,喲,Cosplay啊,不錯不錯。
有人說,怎麼能綠呢?股票得紅呀。
還有人說,怎麼覺得你毀容了還是比我長得好看啊。
等了很久,翠妞無動於衷。
小豬索性將照片直接發給了翠妞。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舉措相當於一直冷傲的金小騷突然匍匐在翠妞的裙下,親吻著她的草鞋,口中喃喃,對不起,我錯了,請原諒我吧,不然我就去死。
畢竟翠妞當時隻是因為小豬的外貌就喜歡上他了呀。現在你要說,翠妞對小豬毀壞了絕世容顏沒有任何一點點觸動,那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在翠妞與小韓比蜜罐還甜的關係開始出現一點點裂縫之後。
而這也是安東尼擔憂的,翠妞已經差不多失去金小騷了,或者說是拋棄金小騷了。而現在,小豬的絕地反擊如果動搖了她與小韓之間的感情的話,那她真的要一無所有了。他實在無法想象小豬與翠妞之間的任何可能性,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小豬會傷害她。他出現在她的生命裏,本身就是一場傷害!
安東尼拿這件事情去問金小騷。金小騷說了一句,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
安東尼不解。
金小騷說,你覺得所有人都在傷害她,有沒有想過這雨這風,對她來說也挺有勁的?之前她在這個世界風花雪月的死角,處於情感黑洞裏,現在你不應該阻止她去受傷。
安東尼說,畢竟那個人不是你親姐姐,你會這樣想。
金小騷說,可是這個人愛了我十年,我比你更懂她。
安東尼呆住了,他沒有想到金小騷會承認這個。以前,金小騷最多說,你不能充滿惡意地用愛情的名義去欺壓一份保質保量的友情啊!
有人也會說他們兩個是友情之上,戀愛未滿。金小騷就反諷說,你的意思就是友情不如愛情唄。
反正在友情這個維度上,再惡心的詞句,金小騷也是接受的,但是如果將兩個人的關係放在愛情的維度上,金小騷簡直如坐針氈,如擲火爐。
所以根本不用去探討金小騷有沒有喜歡過翠妞,就連翠妞有沒有喜歡過金小騷這樣的問題,對很多人來,也是沒有必要與金小騷探討的。在他這,他們之間,愛情就是一個偽命題。而現在,金小騷自己雲淡風輕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安東尼嗅到了別樣的味道,他終於問出了這許多年來一直深埋心裏的一個問題,金小騷,你們有沒有可能在一起啊?
安東尼無比巧妙地繞過了“金小騷,你有沒有喜歡過翠妞啊”,而是直擊了他們在整個青春裏這個故事的核心——金小騷,你們有沒有可能在一起啊?
這就直接繞開了喜歡與不喜歡這樣無聊的問題,因為這個社會裏,有太多太多的人因為愛情之外的東西在一起:因為孩子,為了往上爬,為了千篇一律的約定俗成的生活,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性,金小騷你,因為友情,而與翠妞在一起呢?
你們,有沒有可能在一起呢?有沒有可能因為在人生最美好的十年裏,你傷害過我,我傷害過你,你深愛過我,我被你深愛過,經曆了這一切,你們建設在愛情之上的互相抱團取暖,可不可以在一起?
金小騷不能不當作沒有聽到安東尼的提問,這時候他把臉貼在了玻璃上。
過了很久,安東尼聽到金小騷說,難道你忘記了?我們已經老死不相往來了。
安東尼猛然看到了車窗上的水珠!
金小騷,你不會哭了吧?
金小騷扭過頭來,淡淡地說,傻子,外麵下雨了。
安東尼與金小騷回到上海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看望小豬。當然,這看望的心緒大概略等於周瑜死後,諸葛亮去哭喪的心情。
小豬看到兩人後有些驚喜,但是他也是一個聰明人,兩人身上的殺氣重重,他很快就感受到了。他能猜到此次去廈門,金小騷與安東尼並沒有尋找到SUMI,這對他來說,不是一件好消息。
此時的他臉上纏滿了紗布,所以金小騷與安東尼倒也看不到他臉上太多的尷尬。
上一次看到別人這樣,還是SUMI在球場上被何苦踹的時候,謝謝天使大姐,大仇已報。
隻是這一次,是小豬自己作孽,怨不得別人,自由社會,自己劃傷自己玩,也無可厚非,但是要影響到別人,那就不太好了。
金小騷之所以願意陪著安東尼來,是因為安東尼說了這麼一句話,如果你真的希望與我姐老死不相往來,那你就應該幫我去解決小豬這個危機,不然我姐與小韓分手了,她還得來找你。
金小騷歎了一口氣,我去。
安東尼將一袋蘋果放在了小豬的床頭。他連客套話都不想說,能恢複多少?
小豬的聲音有點悶,難說,反正男人臉上有道疤也挺好的。
安東尼又說,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呢?
他這句話很聰明,如果小豬順著這個意思往下說,那這件事情就變成了小豬不小心自己玩刀把臉給傷到了,那似乎這件事與翠妞也沒有多大關係了;要有關係,也就是拎一袋蘋果來看一下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