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愛情的葬禮
前任的婚禮,就是自己愛情的葬禮。
每個女人都曾經幻想成為公主,被嗬護,被寵愛,躲在他給的溫室裏去看這個世界,以為很多東西即使失去也可挽回,比如良知,比如體重。
但她已經不想再做誰的公主,因為她明白,不可挽回的東西更多,譬如舊夢。
安妮早起的時候,北京的天氣很好,這座幾乎以汙染著稱的城市終於迎來了久違的藍天,還沒到正午,陽光也不曬。
她拉開窗簾,然後打開冰箱看了看,準備用酸奶當早飯。門外來了快遞,她咬著酸奶的吸管出門接收,想不起自己是否訂購過東西。
她關上門晃了晃,感覺信封裏輕飄飄的,還顧不上細看,手機響了,兩個最好的姐妹邀請她下午參加閨密聚會。安妮聊了兩句答應下來,這才回來拆快遞,發現裏邊隻有一張裝飾精美的卡片。她看了一眼,剛入口的酸奶再也咽不下去,不知道怎麼就嗆住了,又酸又苦,逼得她捂嘴去漱口。
一切毫無預警,她反複用涼水衝了臉,早上剛抹過的護膚品全都泡湯。
她又慌亂地跑回去查看酸奶盒子上的保質期,卡片就被扔在餐桌上。她靠在廚房門口,盯著它久久不敢走過去,好像那張小小的卡片成了會蜇人的怪物。
不……比怪物還要可怕,讓她無處可躲。
安妮克製不住地微微發抖,手裏的酸奶撒了一地。
她知道什麼都有保質期,酸奶還好,過期的是她自己。
心不在焉地參加完閨密的聚會,安妮在回家的路上鬼使神差地買了一本雜誌。封麵上破例沒有用諷刺明星的新聞當噱頭,而是刊登了一對新人的照片。兩個人分別穿了西裝和白紗禮服,碧海藍天,郎才女貌,儼然就是一張恩愛的婚紗照。
那美好的畫麵刺痛了她的眼睛,連紅燈變了都沒有注意到。右轉的汽車鳴笛提醒,她才突然反應過來,匆匆而過。
她漫無目的地向前走,手裏緊緊握著那本雜誌。剛才特意跑去買回來的,到手後她卻又不想翻開看了,或者說,是不敢看。
街道兩旁是一排排的咖啡館,深棕色的鏡麵反射出安妮的輪廓,她不經意側臉去看,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咬著嘴唇,唇上留下了淡淡的齒痕。墨鏡藏住了她所有的表情,隻剩下臉上的一抹蒼白。她這一路用了力氣而不自知,將自己咬得唇色鮮豔,投在反射出的畫麵裏,映出一抹突兀的紅,和她手裏雜誌上的新娘一樣。
隻不過對方是新婚之喜,而她,隻有這一點點錯付的心血。
想到這裏,安妮憤憤地翻找出橘色口紅迅速抹上,她並不想和誰一樣,也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有多可憐。
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明白,不管他們分手多久,隻要再看到和張毅有關的消息,她的心裏還是會受到觸動。都說失戀的痛苦熬得久了就會讓人麻木,可是她每一次都會重複經曆,就像判了死刑的人,懸而未決,每天睜眼,還能看見那把帶血的刀。
不管張毅和誰傳出緋聞,又和誰上了頭條,哪怕她如今隻是看見他的婚紗照,依舊如鯁在喉。
刺在心上,她拔不掉,也忘不了。
任何感情的破裂都不是無跡可尋,可惜女人在愛情裏容易沉迷於華麗的幻象。愛的冠冕早已蒙塵,她不是沒看到,而是根本不願深究。
當時張毅離開北京外出遠行,拍一個長篇電視劇。劇組很快換景點,張毅跟安妮說要去大連。起初,他怕她擔心,天天晚上通電話,感情絲毫沒有受到地域的影響。後來,張毅的夜戲越來越多,電話也越來越少。再後來,四個半月之後,他終於回到北京了。
另一半變心,當事人總是最後一個知情者。其實並不是他們真的有那麼遲鈍,隻是即使知道了,也不願承認。
安妮犯了一切當事人都會犯的錯,以為他們有了一個家。可在張毅心裏,這或許隻是一個不用付費而安全的酒店。
張毅拍完回來那天,安妮很高興,研究了新的菜譜,買好材料和紅酒,為他下廚準備晚餐。可是張毅到家沒有吃飯,更沒有喝一口紅酒,他隻是不斷重複他很累,想要休息,然後很快就躺在床上。
彼此分別整整四個半月,那一晚張毅甚至沒有碰她。
那一整夜安妮無法入睡,她反複將辛苦做好的飯菜熱了又熱,她不相信張毅會真的無視她的付出。但直到天亮,張毅一直睡得很沉,而紅酒隻被她一個人喝下。
後來她才明白,當男人不願意碰你,一再告訴你“我很累”的時候,意思就是“我在外邊有人了”。
安妮還記得,她和張毅分手那天,她執意要搬出去住,一整個上午都在收拾東西,這個家是她和張毅同居的住所。兩個人耳鬢廝磨的日子,有整整八年。
屋子不大,客廳也不大,抬頭看過去,三兩眼全部看穿。可是這麼小的地方,每個角落卻都有她和張毅的身影。窗邊有一起栽種的花草,桌子上是她特意買的餐具,還有他喜歡的紋路……
她總以為張毅還會說些什麼的,心裏抱有一絲絲的希望。可是真到了這一天,他卻從始至終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安妮強逼著自己忽略這種感受,不去想他是否已經厭倦得連句話都不想再和她說。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整理上,看上去專注而認真。
同居多年,屬於她的東西已經太多,充斥在屋內每個角落,光是瓶瓶罐罐就足有兩大箱。最後她將浴室也清理幹淨,這才突然發現,張毅所剩的用品,竟然隻有一把牙刷和一個剃須刀,而且還是一次性的,孤零零地擺在洗手池旁邊。
住個酒店不外乎如此,時間到了就可以退房。
安妮頹然地摘掉手上的塑膠手套,隻覺得諷刺,抬眼看鏡子,這麵鏡子也很久沒人擦了,上邊全是水漬,映照著她的臉,難看又可悲,活像一道一道哭花的淚痕。可她分明不知道自己該哭該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張毅早有心離開她身邊,並且已經找到另一個容身之處。
他要把一切都拿走,包括他自己。
事已至此,安妮再也沒有猶豫,她拖著箱子和兩隻旅行袋往外走,樓下的搬家公司還沒上來,她隻好停在電梯門口等,不去看張毅。
張毅終於站起身,跟著她走到樓梯間裏。
安妮背對著他,隻聽見他說:“我的東西少,還是我搬走吧。”
他的聲音依舊好聽,有淡淡沙啞的質感,是男人最迷人的那種聲線。她過去沉醉於他的聲音,無論在什麼場合,隻要張毅和她說話,似乎一切都顯得帶了些曖昧的寵溺。
而今天,安妮強忍下胸腔翻湧而上的酸楚,對他好聽的聲音置若罔聞。她不敢轉過身,做出一副根本不想理他的樣子,實際上僅僅是因為她不敢麵對。
她再怎麼強裝也是個女人,她怕自己一看他,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鎧甲會裂得粉碎,她怕自己還把張毅的話聽成甜言蜜語,連最後的尊嚴都喪盡。
張毅追過來,伸手去拉她的行李袋。安妮突然急了,又把它們搶了回去,那一瞬間,行李袋仿佛成了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她像抱著什麼稀世珍寶一樣,死死地把它們護在懷裏。眼看張毅還要說什麼,她再也忍不住,徹底爆發,衝他喊:“你早就有了別的女人!隻有我不知道……我不可能再住在這裏,一天也不行!”
她的歇斯底裏,換來的隻有自己通紅的雙眼,和他眼底的一片默然。
那兩隻可憐的行李袋被她扯得幾乎變形,像她僅存的自尊,可憐又可悲。
安妮坐在自己的箱子上,低頭吸氣,卻根本忍不住,眼淚很快洶湧而出。她眼前的人影暈開,一樣的輪廓,一樣的房子,依稀還是當年一起搬進來的境況。
這個男人曾經那麼愛她,欣喜若狂地拉著她的手一起住進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新家,這間九十多平方米的房子,承載了他們之間無法清算的愛和過往。
她快要撐不住了,漸漸哭得收不住,幾乎哽咽著看向張毅說:“這裏四處都是你……我不可能再留下。”
她眼前已經看不清,隻能勉強分辨出張毅也有些動容,側過臉一直往家裏看。
他在心裏預想過無數次今天可能出現的場景,但真的看到安妮的眼淚,他仍舊承受不了。他無數次心軟退讓,換來的是更加窒息的生活,他壓抑得快要斷氣,再也堅持不下去。
張毅試圖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最終隻剩下一句:“對不起。”
八年的時間,一個女人全部的青春和眼淚,隻換來一句“對不起”。
安妮不知道哭還有什麼用,但是那種時候,空蕩蕩的樓梯間,兩個箱子、兩個旅行袋,她除了眼淚,一無所有。
她一開始就知道,與他一個劇組的還有當紅女星馬璃莎,但是誰能想到,那樣一個光彩四溢的女明星,會看上默默無聞的張毅呢?
事實上,張毅其實是這種女人洗刷背景最好的選擇。他身家清白,不溫不火,馬璃莎願意和他這種小演員在一起,對所有說她虛榮的人都是一個最好的還擊。
整個演藝圈的女人都在想辦法嫁入豪門,馬璃莎偏偏和一個文藝男演員在一起,這是什麼?這就是真愛。
馬璃莎可以帶他擺脫窘迫的生活,可以給他當男主角的機會,可以完成他的夢想,而安妮呢?除了八年的相濡以沫,她沒有任何籌碼。這場愛的戰鬥她輸得徹底,因為對手太過強大。
此刻的安妮已經離開張毅很久,她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著映照出的影子……一本快被撕掉的八卦雜誌和一個麵無表情的女人。
她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分手那段時間眼淚流得太多,眼睛幾乎一直腫著,然而一切都是於事無補,最後連她自己都累了。從那之後,她下定決心重新開始,就算失去一個男人,她還有凱蒂和緹娜這兩個最好的朋友,還有工作,還有夢想,沒有了張毅,她也能自己走下去。
緹娜一直鼓勵她,既然還活著,就要好好活,像個女王一樣活。
安妮深深吸了一口氣,為自己打氣。她打開包,拿出那張寄來的卡片,上麵的內容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