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姑娘麵露疑惑,濃粗的眉毛微微顰起,道:“溫夫人那樣一個最不屑於條條框框的人,怎會逼著你背《女誡》?”
孟瑤笑道:“背書和行事,本就是兩碼事,當時我也是不願意背,我娘卻說,你若不背這個,將來與別的夫人小姐閑聊,別人曉得,你不曉得,必要遭人恥笑;再者說,若想要打破陳規,就得先熟悉這規矩是怎麼樣的,這樣才能既自在行事,又能同旁人相處融洽,不然別人隻會說你行事乖張,不曉世故。”
魏姑娘聽完這番話,再開口時,語氣裏就帶了些不滿,道:“大少夫人是在指責小女子不曉世故?”
“非也。”孟瑤搖頭,“我隻遺憾魏姑娘未能體諒我娘的艱難處境,更未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魏姑娘詫異道:“苦心我倒是明白,不就是想成就他兒子的親事麼。不過溫夫人如今乃是喬家當家夫人,必是事事順遂,還能有甚麼艱難處境?”
“她盼著將來的兒媳,能正大光明地喚她一聲娘呀。”孟瑤望著魏姑娘,深深地看到她眼裏去。
魏姑娘先是一團迷糊,片刻,眼中有恍然之色,愧然道:“原來如此,可憐天下父母心,竟是我愚鈍了。”
孟瑤見她明白過來,心下大慰,又道:“以你要強的個性,想必也不願到了婆家後,因禮儀不周而受人詬病。”
“那是自然。”魏姑娘毫不猶豫地答道。她沉默了一會兒,又別扭著道:“可我也不願為了迎奉誰,而去委屈自己。”
孟瑤馬上問道:“即便是為了自己心儀的人,也不願受些許委屈?”
“呸,誰是我心儀的人。”魏姑娘輕啐一口,紅了臉。
孟瑤笑道:“既然我兄弟不是你心儀之人,當初你又何必委屈自己答應這門親事,所謂強扭的瓜不甜,依我之見,你不如趁早把親事退了罷。”
她才剛勸魏姑娘要忍耐,轉眼又建議她退親,魏姑娘一時明白不過來,叫道:“甚麼?”
孟瑤麵露惋惜之色,道:“我本以為魏姑娘同我兄弟情投意合,因此才來勸一勸你,如今看來,卻是沒這個必要,既然你對他沒有那個意思,又何必委屈自己嫁過去呢。正如你所說,高門大戶,自然有許多的規矩,即便是我娘,灑脫之中也不能不顧及一二,更何況是你。為了一個並不心儀的人,去承受這種委屈,的確是委屈你了,所以,不如把親退了罷。”
魏姑娘聽得一怔一怔,以她的個性,當初若有半分勉強,就不會答應孟家的提親,反而言之,既然答應了,必然是瞧上了孟裏,心裏千肯百肯的。如今孟瑤卻口口聲聲稱孟裏並非她心儀之人,讓她感覺很是難受。然而她欲替自己分辯幾句,卻又講不出口,若反駁,孟瑤必問:既然如此,為何不能為心愛之人委屈一二?
魏姑娘抬眼,孟瑤正衝她微微笑著,她的心,突然就開闊了起來,自嘲道:“原來竟是我鑽了牛角尖了。”
眼見得她是想轉過來,孟瑤大鬆一口氣,笑道:“人活於事,不可能事事順遂,就如同你以前做生意一般,為了賺錢,又哪有不低下身子的時候呢?有時候想想,隻要能達到目的,隻要能和相知之人相守,受些委屈又能算得了甚麼?”
魏姑娘沒有應聲,但眼中已大有認同之色。而孟瑤說著說著,仿佛說到了自己心裏去,對於先前不告而別回娘家,生出了一絲悔意來。
魏姑娘命人取來那本撕作兩半的《女誡》,又讓人拿來糨糊,親手細細粘起。孟瑤會心一笑,起身告辭。魏姑娘跟著起身,道:“我這裏還有事,就不留大少夫人了。”說著,送孟瑤到門口,目送她上轎。
孟瑤回到家中,回想自己勸魏姑娘的話,越想越覺得自己先前對賀濟禮的態度不妥,於是暗地裏派了林森和小言出去,讓他們到二妮店中,一個在外,一個在內,明裏暗地打聽打聽傻姑娘最近幾個月到底與甚麼人來往過密。
晚上賀濟禮回來,孟瑤想跟他好好解釋下自己上次回娘家的事,便命人準備了幾個他愛吃的菜,又備了一壺好酒,專候他回來。
今日賀濟禮回來得遲了些,一進門見到滿桌子的菜,大為驚喜,問道:“你怎麼知道要準備酒菜?”
這話問得奇怪,孟瑤疑惑不語,待探身朝外一看,隻見一衣衫襤褸之人,佝僂著腰站在院子裏,此人頭發枯黃亂作一團,遮住了顏麵,隻讓人覺得他渾身髒兮兮,卻看不清是誰。
孟瑤依稀猜到了些甚麼,立時將一腔歉意收了起來,沉著臉道:“這裏是後院,怎麼帶了男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