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半醉半醒半浮世
再親密的愛人終是變得如此陌生,
仿佛從未在彼此的生命裏存在過。
愛如此奇妙,
能讓兩個陌生人相遇、
相知、
相戀,
卻也能讓兩個親密愛人背道而馳。
(1)
藍昕睜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秦昊哲,沒有吱聲。下一秒,她便看出了他眼中的柔情慢慢轉變成一團怒火。
他騎坐到她身上,彎下腰,目光冷厲地看她,呼吸拂過她的臉畔,雖帶有絲絲熱氣,但隨即便冷卻,就如同他這張忽然沉下來的臉。他一手緊緊攥住她的兩隻手腕,另一手並沒有閑著,啪的一聲解開她襯衫最上麵的一顆紐扣。
方才還陷在溫柔鄉裏的藍昕猛然驚醒,這難道就是她想要的嗎?不,她曾經就想過,一定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到新婚夜那天,現在怎麼行?她邊想邊掙紮著,雙手拚命絞著,想掙脫開他的束縛,但是他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眼看著第二顆紐扣又被解開,藍昕心急如焚,身體也在扭動著,雙腿想動,卻被他鉗製得牢牢的,動彈不了。
她看了眼自己,胸前的春光暴露無遺,已看得見裏麵的黑色蕾絲胸罩,她急得連忙說:“你不要得寸進尺!”
他卻仿佛沒有聽到般,低下頭深深地親吻著她的脖頸,動作快,力度有些大。
怎麼辦?藍昕以為他是個有分寸的男人,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對待自己,漸漸手足無措,停止了掙紮,任由他索取。她安安分分地躺著,他的動作才放緩了些,但他的嘴一刻都沒有歇過。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如同被關在瓶子裏的蝴蝶,失去了自由,心中泛起酸楚,眼睛竟有點濕潤。她緊緊地閉著眼睛,不想讓自己記住這時的他。直到感受到他的嘴唇落在自己的眼皮上才睜開眼,看到他眼中的怒火已消去不少。
此時他們的姿勢極為曖昧,就像在度蜜月的小夫妻,但從表情上不難看出藍昕並不享受這樣的舉動,隻有不悅。她拿開他的“魔爪”,冷冷地說:“你這樣做算什麼?還不快放開我。”
秦昊哲起身站起來,看著她坐起來,坐在沙發一隅,低垂著眉眼,身體縮成一團。
良久,她聽到他說“對不起”,卻依然沒有抬頭看他,隻是前所未有地沉默著,一動不動。
漸漸地,他看到她肩膀微微起伏,於是走近她,把手搭在她的肩頭,說:“對不起,剛才酒喝多了。”他的酒量挺大,但這次到底是喝多了。平日裏喝多了便會做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事,話依然不多,舉動卻異常粗暴,這次也不例外。
聽到門鈴聲,藍昕才猛然驚醒,不禁摟緊自己,瞪大眼睛望著秦昊哲。過了幾秒,她反應過來,慌忙地係好被解開的兩顆紐扣,匆忙地穿上鞋,走到他身邊時,肩膀堪堪擦過他的身體,幾乎能感受到他滾燙的溫度。
打開門,看到的不是別人,而是剛走不久的趙倩和趙宇哲。
趙倩進屋後,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又打擾你了,宇哲的書包落在這兒了……”話還沒說完,一眼看到站立在沙發旁的秦昊哲,立時頓住腳步,握著宇哲的手稍稍緊了緊,臉上露出錯愕、驚訝的表情。
她沒有想到會再次遇見他,四目對視間,心像是被人高高地提著,懸在半空中,十分難受。
六年前,他們分道揚鑣,各自散落在天涯。她以為再不會碰見他,再不會在任何一個熟悉的路口看到他的身影,可是在六年後,他們終於相遇了。她從他的眼中沒有看到絲毫訝異,他一如從前,始終淡定從容。
他比以前成熟了許多,短短的寸頭留長了些,劉海長得觸到眼皮上,稍稍遮住他斜飛入鬢的眉。衣著上亦是成熟,他再不是穿著T恤、牛仔褲的少年,而是穿著上乘西服、打著昂貴領帶的翩翩佳公子。他望著她的目光不冷不熱,就像看陌生人,全身依然散發出揮不去的高傲氣質。
他們倆沒有跟對方說一句話,連一絲笑容都吝嗇得不願意給。最終藍昕打破了他們之間的僵局,笑著把書包遞給趙倩,說:“這是我的朋友秦昊哲……”
不等藍昕介紹完,趙倩嗤笑一聲,伸出手,模樣十分禮貌,說:“你好。”
秦昊哲卻沒有伸手,雙手隨意地插入褲兜裏,姿態懶散,“別來無恙。”
再親密的愛人終是變得如此陌生,仿佛從未在彼此的生命裏存在過。愛如此奇妙,能讓兩個陌生人相遇、相知、相戀,卻也能讓兩個親密愛人背道而馳。
趙倩的視線不再停留在秦昊哲的身上,轉過頭來看向藍昕,方才還冷冰冰的一張臉忽然如花綻放,“不好意思,打擾了。”她想拉著趙宇哲離開,卻發現這孩子緊緊拽著她的手不走,另一隻手指向藍昕的脖子,焦急地指給趙倩看。
趙倩早已看出藍昕脖子上的紅色吻痕,被兒子當麵指出來時,隻覺得胸口似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原來,即使他那麼驕傲,那麼不懂得女孩子的心思,如今的他,要比她想象中過得好,不僅仍過著富家公子的生活,身邊也有了新的伴。而她,不過是他人生中的一個站台,他曾經在她這個站台體會過悲歡離合,當等到他要上的那輛車,他便不會繼續停留。現實便是如此,不會有誰等一個人一輩子,隻會一輩子追尋愛。
她沒有解釋給趙宇哲聽,而是板著臉,嚴肅地跟他說:“我們走。”
(2)
之後的日子裏,藍昕弄不明白一個問題,為什麼再相愛的戀人最後都會變成陌生人。那日趙倩和秦昊哲見麵的場景像影片般在腦中一遍遍地回放:他們都麵無表情,望著彼此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得如一麵湖。
她把自己的疑惑告訴顧以菲時,顧以菲用看外星人般的目光看她,戳了戳她的腦門,說:“很簡單,不想聯係了。不要問我理由,既然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分開又何需理由?在一起不開心就分開咯。”
難道這世間所有的愛真如顧以菲說的這般,都是沒有緣由的?她思慮著,思緒卻被一通電話打斷,接完電話急忙跟顧以菲告別,正欲抬腳,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人,頭被撞得暈乎乎的,咬了咬下嘴唇,一臉吃痛地看向來人。
縱然他如何裝扮,依舊逃不過她的法眼。
他穿著顏色低調的灰色上衣,配一條九分休閑褲,露出纖細的腳踝,腳上倒是穿著一雙當下流行的淺棕色係帶尖頭皮鞋。眼睛上仍然架著必備神器—超大黑色墨鏡,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藍昕從墨鏡上清晰地看到有點狼狽的自己,劉海有些散亂地偏向一邊,眼中還留有因受驚未散去的微微惶恐。
肖淩騏稍微低下頭,把墨鏡往下一拉,臉上露出一絲痞氣,說:“這麼不小心可怎麼好?要是看到你撞的是別人,我的這顆小心髒就會像雞蛋撞上石頭。”他頓了頓,然後一邊說著“砰,瞬間碎了”,一邊做著誇張的手勢,模樣不羈。
“喂,別胡來,我朋友在。”藍昕壓低聲音。
肖淩騏索性摘下墨鏡,摸了摸嘴唇上方貼的假八字胡,扭過頭看著顧以菲,眉眼笑得彎成一條線,非但不顯得友善,還多了幾分戲謔的味道,“知道我是誰吧?”不可一世的口吻。
顧以菲看著眼前人這副模樣,是覺得有些眼熟,但更加欠扁。她恨不得用毛筆在他的眉毛上畫兩道粗線,刮掉他的胡子,如果他的臉能胖點,活脫脫成人版蠟筆小新。這麼一想,她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你是誰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說完,她優哉遊哉地攪動著白色瓷杯裏的咖啡,輕輕地轉動手腕,咖啡的表麵漸漸浮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積聚出細小的奶白色泡沫,她吹了一口氣,泡沫便速速散去。
顧以菲這毫不在意的神情,倒是讓肖淩騏覺得新鮮,他這位走到哪兒光環就照到哪兒的大牌明星,一向都是人群裏的閃光燈,耀眼奪目,備受小女孩、少女、女士、婦女……甚至老嫗的歡迎,哪裏遭受過顧以菲這樣的輕視?不過,他並沒有跟顧以菲再說什麼,而是將視線落到藍昕身上,俯下身子,湊近她的耳邊,輕聲道:“最近有沒有想我?”
藍昕往旁邊挪了一步,看著他這雙丹鳳眼,雙手抱胸,甚是灑脫地說:“有沒有你最清楚,還需要來問我嗎?”
肖淩騏看到她手中拿著的手袋,便說:“這是要回家嗎?要不,我送你回去?”還沒等藍昕說話,他像是猜中了她的心思,急忙說:“不要跟我說不需要之類的話,我有事想跟你聊聊,順便……”他看了看顧以菲,繼續說,“借一步說話。”
恰巧藍昕沒有開車過來,他要做好心人,她又何必拂了他的好意?所以便爽快應下。
走之前,顧以菲拽了拽她的衣角,在她耳邊憤憤然地說:“這人到底是誰,怎麼一副跟你關係很好的樣子?不要告訴我是……”
不等她話說完,藍昕便抬起頭,斜睨了她一眼,丟給她這樣一句:“告訴你,這一次你的第六感失靈了。”
走出飯店,已華燈初上,天還沒有黑透,遠處天邊的雲彩微微透出絳紅色,大片大片地相接,如染色的華貴綢緞。剛入秋的夜已經添了些許涼意,藍昕攏了攏身上的棉質白坎肩,雙手交握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