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雪夜蘇東傷耳語
北方的天,冷得迅速,十二月的中旬,雪已經落下。
1998年的第一場雪悠悠飄落時,B市裏的人們正在酣眠。
阿衡自小生活在南方,見過雪的次數五個手指數得過來。況且,每次下雪,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已經悄悄停止,了無痕跡。所以,她對雪的概念很是模糊,白色的、軟軟的、涼涼的,還有,吃了會鬧肚子的。
這樣的形容詞雖有些好笑,但當思莞興奮地敲開她的門,對她說“阿衡阿衡快看雪”時,她的頭腦中確實隻有這樣匱乏而生硬的想象。因此,推開窗的一瞬間,那種震撼難以言喻。
她險些因無知,褻瀆了這天成的美麗。
天空,蒼茫一片,這色澤,不是藍色,不是白色,不是世間任何的一種顏色,而是凝重地包容了所有鮮美或灰暗,它出人意表卻理應存在,以強大而柔軟的姿態。
蒼茫中,是紛揚的雪花,一朵朵,開出了純潔。
阿衡驀地想起了蒲公英。
那還是她年幼的時候。母親攢了好久的布,給她做了一件棉布裙子,卻被石榴汁染了汙漬。鄰居黃婆婆對她說,用蒲公英的籽洗洗就幹淨了。她盼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春天,去采蒲公英籽,漫山遍野,卻都是飛揚的白白軟軟的小傘,獨獨未見籽。
那樣的美麗,也是生平少見。隻可惜,與此刻看雪的心境不同。當時,她懷著別樣的心思望見了那一片蒲公英海,錯失了一段美好,至今留在心中的,還是未尋到蒲公英籽的遺憾。
綿延千裏,漫漫雪海。
下了一夜大雪,路上積雪已經很厚,踩上去鬆鬆軟軟的。街上的環衛工人已經開始掃雪,阿衡有些失望。
“放心吧,會一直下的,不會這麼快就停。”思莞知曉阿衡的心思。
阿衡眯眼,望了望天,一片雪花剛好飄到她的眼中,眼睛頓時涼絲絲的。
“思莞!”隔得老遠,震天的喊聲。
思莞回頭,笑了。嗬,這組合難得,大姨媽和阿希湊到了一起。
他們仨連同在維也納留學的陸流,四個人一塊兒長大,但隻有這兩個是萬萬不能碰到一塊兒的。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一日不打架。打得惱了,思莞去勸架,苦口婆心,兩個人倒好,勾著肩晃著白牙一起踹他,聲聲奸笑:“親愛的思莞,你不知道打是親罵是愛,愛得不夠用腳踹嗎?”
他抹著眼淚向陸流呼救,那人看都不看他一眼,語氣溫柔若水:“誰讓你管的?打死倒好,世界一片清靜。”
“達夷,阿希。”思莞用力揮揮手。
阿衡看著遠處的兩人漸漸走近。
兩人一個白衣,一個藍襖,個頭不差什麼。隻是辛達夷比言希結實得多,在辛達夷麵前,言希益發顯得伶仃清冷。
“我剛剛還跟言希說呢,前麵看著那麼傻帽的人肯定是溫思莞,就試著喊了一嗓子,結果真是你!”辛達夷嘿嘿直笑,一頭亂糟糟的發很是張揚。
“滾!”思莞笑罵,但親密地搭上少年的肩,笑看言希,“阿希,你今天怎麼和達夷一起上學?你一向不是不到七點五十不出門的嗎?”
言希淡淡掃了思莞一眼,並不說話。
他穿著白色的鴨絨外套站在雪中,那雪色映了人麵,少年黑發紅唇,膚白若玉,煞是好看,隻是神色冷淡。
阿衡看著他,感覺有些奇怪。
言希好像有兩個樣子,那一日在他家,是霸道調皮無法無天的模樣;今天,卻是她與他不認識之時數麵之緣的模樣,冰冷而懶散,什麼都放不到眼裏去。
“丫感冒了,心情不好,別跟他說話。”辛達夷覷著言希,小聲說。
“噢。”思莞點點頭,便不再和言希搭話。
言希心情不好的時候,絕對、千萬、一定不要和他說話,更不要惹著他,否則,會死得很慘。
這是溫思莞做他發小兒做了十七年的經驗之談。
可惜,辛達夷是典型的人來瘋,人一多便嘚瑟。
“言希,不是老子說你,大老爺們什麼不好學,偏偏學人小姑娘生理期,一個月非得鬧幾天別扭,臭德性!”辛達夷見言希一直默默無害的樣子,開始蹬鼻子上臉。
思莞臉黑了,拉著阿衡躲到了一邊。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白衣少年輕飄飄地靠近那不知死活,笑得天真滿足的藍襖少年,修長的腿瞬間踢出,兼顧快、狠、準三字要訣,白色的運動鞋在某人臀部印下了清晰的四十一碼鞋印。
某人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啃雪。
眾人叫好,好,很好,非常之好!
這個姿勢,這個角度,不是一般人能夠踢出來的。
“言希,武術?”阿衡小聲問思莞。
“阿希不會武術,隻練人肉沙包。”思莞頗是同情地看了看屁股撅上天的辛達夷,意有所指。
辛達夷淚流滿麵:“言希,老子跟你不共戴天!你他媽就會突然襲擊!”
言希冷笑:“我貌似跟你說過,今天不準惹我!少爺我心情不好,做出什麼事來也不是自己能控製的。你丫別跟我說你忘了,剛剛喝豆腐腦的時候我重複了三遍!”
辛達夷理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話,咬牙切齒:“言希,你丫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有三分姿色就可以踢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