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怒氣衝衝:“說對不起有用嗎?刹車壞了算什麼理由?刹車壞了就不要出來擺攤!”
阿衡輕輕拉了拉那男人的衣服,小心翼翼開口:“叔叔,您不要生氣,我會賠給您的。”
他卻甩了阿衡的手,用看到什麼惡心肮髒東西的眼神看著阿衡,語氣咄咄逼人:“你一個窮擺攤兒的,賠得起嗎?我那是百來萬買的奔馳,不是你家的破三輪兒!不是我說你們這幫人,窮就算了,普通話都說不好,一點素質都沒有,整個B市遲早讓你們這幫人搞髒、搞臭!”
阿衡垂了頭,不作聲。
小民警輕輕咳了幾聲,心中覺得這話過了。
言希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領,吼聲震天,白皙的指骨間暴著青筋:“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不就是一個大奔嗎,跟老子在這兒擺什麼闊、裝什麼款!別說是奔馳,我家姑娘就是撞了寶馬、勞斯萊斯、賓利、布加迪威龍,就是四輛一塊兒撞,看老子賠不賠得起!”
那人被嚇住了,說話有些不利索,指著小民警:“警察同誌,你看這人這素質,你們管不管……管不管!”
言希臉吼得通紅,呼哧呼哧喘粗氣:“老子就是這素質,怎麼著吧!老子,老子的爹,老子的爺爺都是B市人,我家祖宗八代都是B市人,B市人就這素質,怎麼著了吧!你他媽在這兒充什麼B市人,老子太爺爺打仗解放B市時,丫的指不定在哪兒啃泥巴呢!”
那人瞠目結舌,沒見過人嘴皮子這麼厲害。
小民警也嚇了一跳,覺得鬧大了,走到兩人中間,對著言希開口:“哥們兒,你放手,過了哈!”
言希冷笑,手上卻攥得更緊:“好好的一個姑娘,就出去擺了個攤兒,轉眼受了一身傷,還被你們這麼欺負,哪個罵老子過了?老子哪點兒過了!”
眼見那人被言希卡領帶卡得喘不過氣,小民警急了,拿著警棍指著言希:“你丫放手,快點兒!”
言希拽了小民警的警棍扔到地上,輕蔑地看著他,嗓門高了八度:“今天丫的不跟我姑娘賠禮道歉,老子還就不放了!”
小民警也惱了:“你想襲警不是?”
“老子還就襲警了,你愛咋咋地!”言希扭頭,掃了阿衡一眼,就掃一眼灰色大衣,眼眶卻莫名其妙地紅了,“我家姑娘不受這窩囊氣,受不起這委屈!”
阿衡急了:“言希,你放手呀,放手!”
言希沉默了幾秒鍾,認真凝視著他的姑娘,溫柔而別扭。
“言希,我不委屈,一點兒也不委屈。”阿衡看著言希的眼睛,小聲地,怔忡著,鼻子難受得不得了。
啪,啪。飽滿的淚水一瞬間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
言希愣了,鬆了手,他走到阿衡的麵前,一把把她攬進懷裏。然後,阿衡頭埋在少年懷中,像個孩子一般邊哭邊抽噎,放肆了,放縱了。
少年卻隻是手指笨拙地蹭去她的淚,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輕輕取笑她:“既然不委屈,你又哭什麼?”
阿衡繼續啪啪地掉淚珠子,吸鼻子,囔囔的鼻音:“不知道,本來不委屈的呀,看了你,就委屈了。”
誰知道呢,本來不委屈的呀,偏偏看到了你。
“我還委屈呢。我的綠毛怪為了你又掛了!”言希笑,容顏好看得翻天覆地,眼眶卻紅得更加厲害。
多麼大不了的事,多麼堅強的你我,卻輕易地被彼此打敗。
在閑暇時,他總是不斷地思考著。
這十年,磕磕碰碰的不在少數,他和她,即使不在一起,彼此也依舊會按著自己理解的真意積極地活著。甚至偶爾慶幸著,因為不在一起,所以天大的委屈,也不會被打敗。
於是,一直鮮活地活在自己生命中的那個愛穿灰衣的黑發黑眸的姑娘,是一根溫柔的刺,在眼底,拔不出來。偶爾因為她的委屈,觸動了那根刺,自己會同樣地紅了眼眶。上天知道,有些東西明明不是觸動得了他的,可是,因為是她的委屈,才會那樣無條件、簡單地變成了他的委屈。
就像流感的傳染,由她傳染給他,她隱忍微笑著,他卻因為眼中的刺痛,無法不把這委屈攪個天翻地覆。隻有加倍地向別人討回來,靜止了,停息了,讓她慌著哄他忘卻了所有的不快樂,仿似才是終止的真正模樣。
而後,那刺像觸角,悄無聲息地縮回去,晴明了他的眼睛,方才罷休。
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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