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莞本來叮囑著言希“你要乖,你要多穿衣服多多聽話”,嘴皮子利索極了,突然被阿衡的吼聲嚇了一大跳,手一抖,手機啪嘰摔到了地上。
通話結束。
阿衡納悶,思莞怎麼不說一聲就掛電話了,可是注意力終究在言希滴在圍巾上的口水上,黑了小臉,拿抽紙擦沾了口水的向日葵。
無論是不是生病,這人口水一向豐沛。
然後,多年後,某人調戲某寶寶,做嫌棄狀:“哎哎,媳婦兒,你看,他又流口水了,這麼多口水,不知道像誰……”回眸,痛心疾首。
阿衡無語問蒼天,是呀是呀,不知道是誰的優良基因,寶寶一天報廢一條小毛巾,吐泡泡跟泡泡龍一個德性。
他不記得她的名字,教了千百遍的“言希、阿衡”也不會念出聲,就像是一個代號,在他的心中,隱約地有了無可替代。
這個模樣,阿衡習慣了,預備著一輩子,就算是思莞來了,她也必然會拒絕托付。
言希是一個寶,即便長不大,永遠停滯在舊時光中,也隻是她的寶。
她離賢妻良母的夢想好像又遠了許多。
阿衡感冒了,頭昏昏沉沉的,便把言希送到了溫家。傳染了可是不得了。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手套:“言希,你乖乖在這裏待幾天,等我病好了就來接你。”
言希學她,也笑眯眯的。
溫母趕她回去,叮囑她好好躺著,用溫水服藥。她在阿衡麵前,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媽媽。
阿衡吸吸鼻子,昏昏沉沉,看著母親微笑:“媽媽,要是我沒有生病,很想抱抱你。”
然後,轉身,揮揮手,在寒風中離去。
言希意識到什麼,哇地哭了出來,要去追阿衡。
溫母拉住了他,抱在了懷中,小聲哄著:“乖,寶你乖,阿衡隻是生病了,你跟著她,她的病會更重的。”然後,想起女兒走時的那句話,眼角潮濕,又溫柔地抱了抱少年。
阿衡,媽媽這麼抱著你這麼喜歡的言希,可以等同於抱著你嗎?
阿衡,這樣,你會不會不那麼辛苦……
她縮在被窩中睡得天昏地暗,迷糊中咳嗽了,可是四周那麼安靜,那麼放鬆,一點也不想要醒來。
她想要好好地睡一覺,就算是龍卷風來了,也不想醒過來。
她真的很累很累,是一種踩在棉花上,身體完全被掏空透支的感覺……
黑甜鄉中一片寧謐,這個世界,很溫暖、很安全。放鬆了所有的力,隻剩下指間,握著什麼,卻不敢輕易放手。
上天知道,丟了,憑她這點資質,是再也找不回來的。
那是她認定的人,她為了他,放棄了最愛的搖椅。她不曾奢求他還會記起這樣一個少女,可是,能不能不要讓她丟了這樣一個小少年……
她醒來時,床前坐著一個人,伶仃的身影,紫紅的毛衣,黑發垂額,明眸淡然。
是他。
她掙紮著起來,笑著問他:“你怎麼跑過來了?是不是瞞著媽媽偷跑過來的?不聽話!”
他看著她,眉眼依舊幹淨漂亮,可是,看起來,又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阿衡輕輕拉了拉他的手,卻發現他忘了戴手套,指尖有些冰涼。捂住了,放進被窩,開始嚇他:“又不戴圍巾、不戴手套,凍著了,要吃很苦很苦的藥,要打針,這麼粗的針管!”
她比畫著針管的粗細,少年的唇角卻有了溫柔促狹的笑意。
阿衡揉眼,以為自己眼花了,他卻把她抱起,小心翼翼的。
拉開窗,含著霧氣的窗,一層冰淩結著的霜花美麗盛開,外麵已然是白色的世界。
飄飛的雪花鵝毛一般悠悠落下,那是一年韶華落盡的餘音,是白雪皚皚的時光的流淌。
初雪呀。
阿衡笑,在言希懷中,有些不安。他抬起頭那人卻低了頭,有些涼的半邊麵龐輕輕貼在她的臉上,緩緩地,淚水濡濕了整張麵孔。
他許久未開口,此時,卻沙啞著嗓子,幹澀地發音:“阿衡,我回來了。”
阿衡,我回來了。
遵守諾言,第一個,見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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