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王6(2 / 2)

“是的。”他輕輕說著,目光流轉之間無比瀲灩,“你們自以為算計得天衣無縫,卻終究是自取其辱。你們想要做什麼與我無關。隻是一點,我很討厭別人把心思動到我身上來。本來我打算留你一命,不過你昨晚不該動手殺死她——你知道的,她對我有多麼重要。怎樣?神光和天雷的滋味如何?不錯吧?”

這……這是祭司會說的話嗎?

她突然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隻覺得站在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人人稱頌的慈悲為懷的祭司,而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鬼,在人們不知不覺之中靜悄悄地抽出他的屠刀。

他們在藏海裏設下重重埋伏,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樊桐,用血在他身邊下了十幾道血咒和蠱蟲,別說是視血為致命毒藥的祭司,就是不懼怕鮮血的人,即使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過血咒的禁錮,乖乖地成為他們的傀儡。

正因為血咒力量極大,他們才放心地將樊桐送回了靈過宮,等待升山的到來。隻要將祭司掌控在手裏,那麼誰是新王還不是他們說了算?這樣一來,她便能順理成章名正言順地成為秋原的君王了。

可是——

錯了!他們錯得太離譜了!他不是祭司!他不是!她所知道的祭司樊桐是一個很簡單的少年,就跟清晨的陽光那樣,清透明媚,絕對不是眼前這個帶著冷冷的煞氣,不動聲色地將人置之死地的人。

她全身不斷地顫抖,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害怕。

“怎麼可能……”她猶自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驀地,她的眼睛裏迸出仇恨的光芒,用盡了力氣叫吼起來:“為什麼我不是真正的王!為什麼?那個女人完全沒有才華膽識,懦弱無知,凶殘狠毒,她為什麼就能夠成為君王?憑什麼?”

她口中的女人,正是去世了十年,卻讓秋原國的百姓仍舊活在噩夢中的先王。

樊桐默然。

為什麼?連他都不知道答案。

祭司是如何選出帝王的?其實他不知道。所謂的天意在他身上隻是一種感覺,強烈得讓他一眼就能認出那個人,從此也認定了那個人。打從第一眼見到先王,他就知道了,上天要選擇的帝王就是她,心中有一個聲音不斷在高聲大喊:是她!就是她!

可上天為何選擇她呢?誰知道?

先王沒有過人的才幹膽識,沒有雄心壯誌,沒有大懷天下的心。隻能說,她隻是一個普通不過的人。如果在尋常人家,她會相夫教子,過著寧靜溫柔的日子,平平靜靜直到終老。可是她那樣的人卻被選做了帝王。那些野心勃勃的,心懷天下的,智謀卓絕的卻都沒能被選中。

誰知道老天的意思呢,也許它就是要跟世人開一個滑稽的玩笑。

樊桐自嘲地搖了搖頭,有些憐憫地看著地上的女子。

凡人啊!總是被上天玩弄於股掌之中,越是苦苦地追求一種東西,越是求而不得,徒留滿腔的怨憤。偏偏沒有人能夠看破,渾然不覺自己被老天牽著鼻子走。

王位,真是有那麼好嗎?權力在握真的能夠勝過一切?既然如此誘人,先王為何要自殺呢?

他每一年站在這個地方時都會暗暗地問自己,問了十年,想了十年,始終沒有答案。

如果王位是人人憧憬向往的,那為什麼肄王她……自盡了?為什麼她在生時毫不眷戀這個讓無數人趨之若騖的地位?

他不懂。

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爬到他腳邊,焦黑的十指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角,絕望地喊道:“祭司大人,為什麼我不是王?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淡然道。天底下有那麼多人當不了帝王,如果都糾結與此,那豈不是天下大亂?

“你告訴我,是誰教你冒充新王的。”他問。

她粗喘著氣,鮮血順著口鼻慢慢地流淌出來,臉上卻帶著譏誚的笑:“祭司大人,你忘記我是誰了?”

他的目光凝視著眼前這張臉,眉頭微皺。

“你果然記不起我了。也罷!”她輕輕一歎,“世上被先王殺害的人那麼多,你怎麼能一個個都記得?”說著,十指慢慢無力地緩緩垂落。

她躺在那裏,雙眼猶自不肯認命地瞪著,帶著深深的怨恨:“我不會說的。我隻恨不能坐上王位,親手毀掉那個女人的江山,讓一切重頭開始。不過,會有人替我辦到的。凡是她擁有過的東西,那個人總有一天會將之全部毀滅!我就算死了,也會睜大眼睛看著秋原國的下場!祭司大人!先王……秋原國的君王……不會有好下場!”

她最後一句話猶如詛咒,咬牙切齒地說完,目光像兩團淬了毒的熊熊燃燒的火焰,照在了樊桐的臉上。

倏然,她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竟動作敏捷地從地上跳起來,跑到接神台邊,決絕地縱身跳了下去。

樊桐的心,隨著她墜落的身影而不斷緩緩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