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晴朗歎口氣,閉著眼平靜了一下心緒,仍是有些不知所措地說:“可是,紀瓷現在是小舅舅喜歡的女孩。”
林斐慢慢說:“你該為他高興。”
見林斐如此平靜,冉晴朗有些詫異地去看林斐,問道:“你早知道小舅舅喜歡的人是她?”
“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呢?”
“長頭發,氣質很好,文靜大方,笑起來很美,眼睛像彎彎的月亮。”
“文靜。”林斐低低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形容詞,忽然笑了,他說,“姐,你看,我記憶裏的她根本不是文靜的。所以,現在她喜歡誰,現在誰喜歡她,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真的?你會放棄?”冉晴朗猶疑地問。
“放棄?姐,你這個問題太可笑了。放棄,是我五年前就已經做出的選擇。”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係好身前的安全帶,冷冷地說:“開車吧。”
車子緩緩開上主道,街邊店裏偶有舊情歌隨著風吹過耳側。林斐閉目而坐,貌似打著盹,卻在歌聲裏握緊了手杖。
09
紀瓷回安城的那天,機場外又是一片白茫茫。走出出站樓,紀瓷意外地看見馮宥,他特自然地接過她的行李。
紀瓷沒有拒絕,乖乖地走在他旁邊。
在車上,他打開音樂,是交響樂。
“據說喜歡古典音樂的都是上年紀的人。”紀瓷打趣。
“十年前,我就開始聽古典音樂了。”
紀瓷吐吐舌頭。
“我不介意再等你十年。”他又說。
“十年後我一樣還會隻愛聽口水歌。”她咯咯笑,有些裝傻,裝作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
馮宥開著車,淡淡抿著嘴。
在他麵前,她笑得明媚生動。但他明明能看出她眼底那抹黯然,是因為還在擔心媽媽的身體?還是因為他借那顆隕石晦澀地表露出的心跡?
“考試考幾天?”他不動聲色地問。
“三天吧,看來獎學金是沒戲了,隻希望別掛科。”
“我大學的時候曾經請假玩了兩個月才回去考試,全額獎學金,照樣是我的。”
“馮老師,您是在炫耀嗎?”
“怎麼會?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他說得一本正經地,紀瓷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以後能別喊馮老師了嗎?”他皺皺眉,“我一向都不好為人師……”
“不然喊什麼呢?馮叔叔?”
其實挺喜歡和他在一起的,喜歡這種能笑起來的小日子。
馮宥把車停在路邊,艱難地開口:“紀瓷,如果那枚隕石給你增加了壓力,你大可不必在意……”
像做了什麼決定似的,她打斷他的話,鼓起勇氣請求:“等我考完試,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馮宥看著她平靜似海的神情,答道:“好。”
心裏卻莫名緊張,好像許多年不曾這樣患得患失。
回到學校的時候,剛好遇見莫奈和路雲陌。馮宥主動和路雲陌打了個招呼,路雲陌看著他和紀瓷,似笑非笑地回應了幾聲。
在宿舍,莫奈探究地問紀瓷:“你是喜歡馮宥的吧?”
紀瓷搖搖頭。
“別自欺欺人了,紀瓷,我看你們挺合適的。”
“莫奈,你告訴我,如果心裏長滿了刺,該怎麼再開出花呢?”
“嘖嘖,傻姑娘,難道玫瑰不是刺上麵開出的花嗎?越經曆過痛楚,才越能開出更好的花吧。你別傻了,我隻知道,有花堪折直須折。”
10
考完試,紀瓷如約帶馮宥去了白樹鎮的養老院,出城的時候順路買了水果和衣服。
經過一處入山的路口,紀瓷說:“上次你車子就是在這裏拋錨的吧?”
那時候,正是十月的秋天,山野裏濃綠與金黃相互輝映。
馮宥觸景生情:“然後你就在大雨裏出現了,像天使一樣。”
像天使一樣,在他的命運裏出現,在一段孤寂黑暗的路途上出現,帶來光明和花朵的氣息,令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那些話他隱在心裏,隻用餘光瞟瞟她,更想告訴她的是,其實,他不需要她施舍他很多很多愛,隻要能夠平靜地相伴,就覺得滿足。
到了養老院,馮宥顯然有些意外。
“你在這裏做義工?”
她沒回答,隻是指著後備箱的那箱蘋果:“麻煩您當一次力工。”
“榮幸之至。”
金婉芬沒什麼變化,她高興地拉著紀瓷撒嬌:“娓娓,你好久沒來啦。”
她哄著金婉芬吃了飯,照例又幫她洗頭發,剪指甲。金婉芬拖著她看電視劇,一邊看一邊哭笑不停,看著看著終於靠在床頭睡著了。
院長留他們在食堂吃了飯。飯後,他們兩個坐在門口的木板上曬著冬日的太陽。
“是親人?”馮宥問。
“是一個朋友的媽媽。”她低低地補充了一句,“娓娓的媽媽。”她終於也可以像林斐和江恩寶一樣喊樸娓藍娓娓了,親昵的,就仿佛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再不覺得矯情。
她安安靜靜地給馮宥講述了那一段從來未向人提及的過往,從樸娓藍住進閣樓的小屋,到樸娓藍因為大火殞命。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向樸娓藍的繼父透露了樸娓藍的行蹤。她的內疚,她的追悔,她的自我折磨,她一一講給了馮宥。每一個小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唯獨省略了關於林斐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