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死而無憾】
可魏延是何等人物,但覺有異樣,便立馬收斂心神拖刀回掃,將馬岱逼開兩丈,而後揮舞長刀護住周身,以防禦馬岱將出的第一招。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兩人近身肉搏,魏延手中長刀反而占了下風,而借助招式之末的進攻空隙反擊也正是通常的取勝之道,魏延身經百戰怎能不預計到馬岱這一手,所以這一守勢極有可能打亂馬岱原本的進攻計劃。
魏延實然智勇雙全,馬岱亦非泛泛之輩,他見攻勢被封,依然鎮定自若,待攻以守,攻守兼備的不動如山的繼續站立,內力加處,九環大刀擊鐵之聲更響更疾,隻要魏延略有遲疑,便是敗陣之機。
如今形勢,儼然成了精神力量的對峙局麵,識局之人當知此時驚心動魄,不識之人則認為此戰低於心中預期——畢竟此戰乃是蜀漢軍中勢均力敵都可稱第一的兩大戰將的對決,怎麼著也得打他個昏天暗地吧?
魏延像是理解許多觀熱鬧之人的心態,忽然轉守為攻,將長刀從要害下退開,指向對方的要害,口中隨狂笑聲喝道:“伯瞻(馬岱,字伯瞻),你我今日沙場相搏,大漢必亡一名上將,結局既定,你我並非惜命之徒,這般對峙太不痛快,不如做一回莽夫,賭一次命,快快了結了吧?”
“自當奉陪,不過以長對短,你可吃虧了。”馬岱聞魏延之言已非方才那般針鋒相對,反而顯出些許真誠,便立刻也撤了守勢,增了攻勢,向魏延的長刀迎去,大有成人之美的架勢。
招式頓由保守謹慎變為大開大合,兩人身法靈動,技法奇絕,刀光伴隨著殘影,遠遠看去,竟好似是一龍一虎纏鬥在一起,你來我往的瞬間已逾數十招,不論是視覺衝擊還是搏擊美感都已達極致。
三十招過去,本就不作太多防守的兩人,周身多多少少負了些輕傷,痛楚之下,魏延大呼“痛快”,邊戰邊道:“想那沙場對決,兵行詭道,每戰皆是謀在兵前,君子通常不敵小人,而今日與伯瞻這一戰,此生無憾矣。”
馬岱卻是暗暗心驚:“文長果然非常人,這番激烈對陣之下竟還能夠出言感歎。早傳言魏延有鬼神之力,越戰越勇,若再過三十招,恐怕大漢必亡之上將非我不可了。”
馬岱心中擔憂一閃而過,馬上接緊了招式之間的銜接,以防露出致命破綻,卻發現魏延的動作出現了猶豫與遲疑——世人誰不求生?所以機會難得,馬岱橫刀一招“橫行無忌”斬向魏延脖頸,魏延若是不防,自當人頭落地,馬岱當然不會以為魏延會如此不濟。
但魏延頸上噴湧的鮮血與他滾向遠處的人頭真真實實的告訴了馬岱,自己錯了,不是錯在高估了魏延,而是不懂他壯烈求死保全尊嚴的熾熱之心——馬岱直到終老都無法忘卻,那一年秋,有一個無畏生死的勇士坦然放開雙手擁抱死亡,在他的刀下露出的那個釋然的微笑——這一戰,是自己輸了,殺人軀殼卻被人誅心,這一輸,自己也將在苟活下進入不斷求生的輪回,這個勇士將永遠活在哀者心中,而殺勇士者,終將被世人所漸漸遺忘。
(注:這就是後世對馬岱的曆史記載不多的直接原因。)
頭顱滾停在城牆之下,無頭的身軀依然挺立,鮮血由熱變冷,滲入土地,麵對著無數次見過的沙場鮮血,馬岱第一次感覺到心哀,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到——魏延所說“大漢必亡一名上將”始終都是指他自己,事態至此,他自知必死無疑,若拚得全力殺了馬岱,大漢亡的就不止是一名上將了,畢竟現在身為光杆將軍,絕不可能敵得過楊儀手中數萬大軍,於是便選擇了用一死詮釋了自己對大漢深埋心底的忠義與對蒼天那不為人知的將星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