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豬之患(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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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1月底一個濕冷的下午,千島湖的獵人們剛拿回自己的獵槍不久,吳夏平就帶著7條獵狗進山尋找獵物了。他是方圓百裏最出名的獵人——如果野豬真的夠聰明,吳夏平可能是它們最仇恨的人。最近幾年,他每年都能打到100多頭野豬。他很少空手而歸。

吳夏平42歲,打獵的時間並不長。他從2008年才開始認真學習這門手藝,隻過了兩年,獵人的天分就讓他脫穎而出。他家附近的群山中如今已看不見野豬了,它們不是躲避到其他鄉鎮,就是早已倒斃在吳夏平的槍下。不過它們也逃不了多遠。現在,吳夏平帶著狗出現在千島湖的每個角落,尋找野豬的影子。

那天下午,進山沒多久,幾條獵狗就聞到了野豬的味道。按照慣例,吳夏平跟著狗叫聲追去。他聽見獵狗和野豬打架的聲音,3分鍾後,他在一個凹進去的土窪裏發現了那頭野豬。個頭很大,脊毛又硬又長,已經豎起來了。他站在高處的一塊石頭上,端起槍,野豬的頭正好抬起來,離他大約6米。槍已上膛,隻等扣下扳機。

但這時吳夏平才發現,他手中的槍是沒有準星的。那裏是千島湖縣浪川鄉的一座小山,距離吳夏平家大約45公裏。政府禁止獵人跨鄉帶槍,他用的是別人的槍。槍聲一響,他聽見“嘩”的一聲,野豬不見了。

“沒打中。”站在吳夏平旁邊的師傅說。

“應該打中了啊?”他懷疑地盯著這把槍,“也許不是致命的地方。”

兩個人又檢查了一下現場,沒有血跡。“也許子彈隻是穿過脊背,翹了一點皮。”他說。一切發生得太快,他連那頭野豬到底有多大也沒看清楚。但幾天後,吳夏平再次碰到了它。

2

吳夏平打獵失利的這天,我還不認識他。那時我正在全國各地漫無目的地尋找野豬的蹤跡。對於一個長年生活在城市裏的人來說,野豬隻是一個名詞,它遙不可及,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能見到它。

在《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中,野豬的地位似乎有點尷尬。它不屬於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因此沒那麼名貴,不在禁獵之內;但它又屬於“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俗稱“三有動物”),不能輕易捕殺。一個林業局的人告訴我,政府的意思似乎是說,請盡量不要傷害野豬——但如果你捕捉到了,對你也沒有任何處罰措施。

我已很久沒有聽到有關野豬的傳聞。但在2010年,中國各地的野豬好像突然得到了召集令,一起出現在公眾麵前。起初是江西,據說那裏在2006年就已經成立了狩獵隊,政府批準限量捕殺1萬頭野豬。然後是陝西、寧夏、重慶,到處都有野豬出沒的新聞。它們喜歡在夜晚下山,吃掉田地裏的莊稼,然後留下一片狼藉,天亮之前回到山裏。

一次,在重慶市奉節縣的一個村子,一個農民給我講述了他前一天在山上和野豬狹路相逢的場景。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並不是當時有多危險,而是談話間他輕描淡寫的樣子,仿佛他隻是碰見了一個不太友好的鄰居。

更凶猛的消息在2010年8月傳來。在上海世博會舉辦期間,不遠處的千島湖地區經曆了有史以來的野豬高峰。全縣23個鄉鎮,至少有半數以上的地方“野豬成災”——那是我第一次聽說野豬以災難的方式出現。農民是這場災難的最大受害者。在千島湖,大約2700畝水田和山地被撂荒,而那裏的每個農戶家庭,平均大約隻有3畝土地。

來自官方的一份《浙江省陸生野生動物資源調查報告》說,2000年全省的野豬才2.9萬頭,而到了2006年,這個數字已超過10萬。他們估計現在已經發展到15萬。但在這些數據背後,更令人驚異的事實是,浙江是中國城市化步伐邁得最快的地區之一。農田正在減少,一個個鄉鎮正在快速變成小城市。而現在,人們會告訴你:“在地裏幹活稍微晚走一點,就可能和野豬打照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