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貞經常回想剛上博班的前幾年。人生跌落穀底,好友沒了,雖然跳了級,論文卻被教授退稿了幾百回,她和教授鬧翻、差點被退學,學校到處都是男女關係留下的罵名,還差點因此丟了性命。逼不得已,元秀貞僅能閉關起來,成日蓬頭垢麵,不踏出實驗室半步,身邊的人,隻剩一些足不出戶的怪同學。那年最後一日,她在謝師晚宴敬酒砸了高腳杯,說:這是我這輩子最糟的一年。
多年以後的今天,再看看那段時光,她卻覺得,那幾年平靜美好地,該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可惜的是,當初自己並不喜歡那段歲月,急於逃離。直到後來多年,她才開始懷念實驗室裏那些夥伴,蠻頭苦幹、餐餐方便麵、個性怪裏怪氣,卻和自己一同有著什麼事都可能的信念。
如今,在世界首屈一指的東磯市研究院製式化工作的元秀貞,不禁問,為什麼當初那些人都已離她遠去?
元秀貞隔壁的宣傳部,是研究院最響當當的,理由不外乎是男俊女美,高能力高學曆,當整個部門人從二十六層的會議室走出來,就像在幹模特兒走秀,拿本筆電也能這麼有型,但是今個兒一整排美人的最後,竟走出了個不搭嘎的,場子整個掉漆。
這個人個子不高,長的還有點猥瑣,帶著銀邊眼鏡,眼珠子像是空吊著一樣,從頭到尾散發著瘋狂科學家的氣場,他一出來,四方人馬紛紛讓開一道,他正是世界人體醫療研究領域裏上上下下大名鼎鼎的蘇袁。
最病態最需被醫療的一位。
這陣子,聽說他搞了一個鎮靜類人波,隻要在手型機器輕輕按下按鍵,就能影響中樞神經,使人飄飄然地平靜,隻稍一個鈕,不需任何鎮定止痛劑,所有疾病不再痛苦。
咱們研究院是這麼號稱的。
宣傳部為此大開會議,新科技宣傳得有五期,首先,在東西還沒研究好的時候,就要請各大科學網站透露點風聲,讓所有人認為新奇、可行、有看頭,接著許多投資下去後,再過幾個月,再透露一點、一點、一點,差不多兩三年後,新科技就能成真的在市場上看得見的用品,時機點到收割,錢、趨勢、市場就這麼滾進來。
然而,元秀貞剛剛從會議室外頭聽起來,宣傳部卻像是在吵些什麼無聊瑣碎的事。
“我就說我那資料有人動手腳了。”蘇袁的聲音。
“蘇長,我們還是繼續討論下期宣傳的事吧。”
“沒阿,你們沒認真聽,我就說資料給盜了改了,類人波還是要靠數據才行,不然不準,你們宣傳啥阿。”
“蘇長,需要我們替您告訴資安部去查查?”
“早說了,他們沒聽。”
幾乎是一兩秒的沉默。
“您和資安部說了什麼?”一個人說話。
“唉,我就說,我記得那數據明明就是三七六五零八二九一一三七點七七三九八四五一。”蘇袁說。
又是一兩秒沉默。
“結果,前天我一看,那數據變成了三七六五零八二九一一三七點七七一三九八四五一。”蘇袁又說。
“兩個不是一樣?”一個哪來的小子不小心說了話,轉瞬被其它人的眼神打了臉,消聲下去,沒半個人敢質問是不是蘇袁記錯了。
“唉怎麼這麼地,懶得和你們說!”蘇袁拍開了文件。
拿著水杯元秀貞在會議室外頭忍不住笑翻茶,即使曾修過數據圖學,聽力也沒能好到分辨一二,蘇袁提出這種證據,怪不得人家都沒理他,又以為他怪脾氣在發作。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這時宣傳部的人正走出會議室,大神出巡浩浩蕩蕩穿過廊道兩排的辦公室,兩旁工作中的同事不經意抬頭瞻仰。
正當一行人從與外部門的區域走了過去時,蘇袁匪夷所思地又繞了回來,停在與外部門桌牌麵前,結果,剩下跟在後頭的一眾人馬隻得跟著愣著停住,不知所措。
他的古怪也不是一兩天,蘇袁盯著與外部門的座位,元秀貞也盯著他,兩人兩對大眼就這麼瞪著,博士畢業後沒連絡,幾年來突然見麵竟然在這遭。
是說,元秀貞早就見過蘇袁好幾次,隻是蘇袁從沒注意到她。
“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們的校花。”蘇袁一嘴笑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