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穿林打葉 (一)(1 / 2)

總有慣性,試圖保持原本的樣子。

盡管諸多事物試圖打破平靜湖麵,但越危險就越守緊,越驚險越牢抓,直到汲汲營營步步驚心,用盡氣力心力,最後,成了、喜了,保住了原本的安穩,可喜可賀,人生又過了一關。如此不停輪回,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直到一日天崩地解之後才會明白,原來,還有更開闊的江河大海。

不過,在當下,走於繩索之上,站在風口浪尖,跨過好不容易的危機,保住千辛萬苦的位置,哪裏會想到生命還有其他的模樣?

於是,不知不覺越走越前頭,越陷越深,卻誤以為老天幫忙,自己又過了一劫……。

斜雨灑落於古夫林雨後山,鬱鬱蔥蔥幻化蒼茫煙雨,走回廢水塔的相子伯撐起了傘,天色低矮暮白,灰茫沉重,她從不相信兆頭這等沒根據之事,但此時,卻老覺得自己漏了什麼事來。

心不在焉地走回上廢水塔台階,她注意到在門邊角落有個髒亂影子。

活像一塊大灰布,大個子就在蹲那兒,衣衫襤褸,他大概是保持這個樣子不動很久,以致於蚊蟲輕蔑地在他身上嬉戲。

相子伯隨意地經過他,走到實驗室門外,懶散開口:“你大可進去。”按著密碼,嘟嘟嘟嘟,咫尺的距離,衣服摩擦的聲音,緩慢的呼吸匍匐,蹲著的大個子的頭發邋遢炸亂,和旁邊雜草景物融成一色,他狼狽的影子,甚至可以想像他那塊不成外套的灰布包裹著裏頭,髒亂不堪。

門框啷一聲開了,相子伯回頭收雨傘,一時水花四濺,灑了大個子一身,他也沒有做什麼反應,一語不發,就在那兒,跟湖麵一樣緩慢平靜,他甚至沒有轉頭注意到她。

本來要進門的相子伯,此刻把視線停在大個子麵前放的一隻蛇圖鐵罐子上。

是劉俊傑的藥罐子?林宏啥時落下了?相子伯心裏頭多想,也不曉得河沙將藥罐子放在麵前是什麼意思,相子伯傾身拿了去,河沙依然沒動,大風吹過,林雨打過,狂沙過,他雙眼垂視,眨也不眨。

雖然這個月來,她和波爾也早習慣大個子張著眼睡,這時候她卻非得喚起他不可。

“喂,大個子,起來。”拿傘戳了戳他。

“喂。”又戳了兩回,沒應,古怪古怪。

大個子雙目定定,混濁如鋼黑的瞳孔映著洶湧的暴風雨的模樣,她想起了七月一日,雨味、空曠的舊市圓環、髒亂和汙臭、破傘,日子過得太平凡,有些事情好似忘了般。

正當她想得遠了,河沙突然微微閃了雙眼,倏地一把抓住相子伯那隻雨傘,傘上雨珠灑落到河沙一身,相子伯心裏沒準備,反射地往後抽傘,卻被河沙用力地拉了回去。

河沙抓握住相子伯的傘,看著自己一身雨珠,麵帶怒容:“相小仙,妳耍著玩阿?”

相子伯愕然,不願多說,隨之揚手一鬆,還抓著傘的河沙一個不穩往後頓地。

咚一倒,昆蟲驟然從他身上驚飛。

哼哼。相子伯不悅地看著,便往裏頭走,而河沙則嗑嗑嗑怪笑起來,狂大的聲音在雨裏清楚。

河沙眼瞳融成了灰色,眼底下映著她的影子,和七月一日一樣,不可一世。大概是在這廢水塔裏窩囊了上把月,河沙才想到,初次遇見相小仙伯也是現在這般,發根滴著水,滿臉盡是水痕,狂風暴雨幕後兩眼高揚,襯著風雨特別濃豔。自從上次研究院來之後,他鬱鬱寡歡,小事困住,大事出不去,好幾堵牆於前,常常是思慮遠去,迷網奮力卻止步不進。

此刻,他好像看到什麼,竟如此觸動人心。

“都下雨了,還待在外頭?”相子伯打開實驗室內門,甩了身上雨水,開了大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