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中陰冷的迷霧散去後,看見自己一雙光著沾滿泥土的腳,在烈日照耀下蹣跚地往前,抬頭是高聳入雲的峭壁,左手是深不見穀的懸崖,道路隻有兩人寬,滿是荊棘或芒草,前頭有人,後頭也有人,不見隊伍長度,鬆鬆散散,人人嘴上念著什麼話語,一些人背著竹簍,一些人拖著木輪,一些人拉著推車,老人杵著木杖,一路人篳路藍縷,不停往前。底下雙腳不停前走,隻覺精神無限疲累,心裏頭想望著什麼,依靠著什麼,如此信念不停前進,即便烈日照地嘴皮幹裂,頭頂毛發黏結,舊疤不時裂出新血,一雙腳依舊不停前走……。
喀喀喀,喀喀喀喀,有一陣,沒一陣的聲音,在耳朵邊盤旋,直至聲音擾擾,擾人清夢,林宏腦子才醒轉過來,發現剛剛不過夢了一場,隻是這感覺太真實太熟悉,那一瞬,幾乎分不清自己是走在那峽穀邊,還是身處何地,意識天旋地轉,模糊不清,林宏反射地想睜眼起床,卻發現眼皮像黏上了一層膠似,幾乎吃力才勉強獲得一絲絲的對外光線,即便張開了眼,眼前依舊一片白茫,白光亮地使他目盲,他再使一點兒力想做些什麼,隻換來渾身酸痛,麻痹感令他忍不住皺起了臉。
像是很久很久,都睡在硬床上,爬不起來的那種麻痹感。
眨了幾眼,眼前逐漸清晰了,白亮亮的天花板,半遮掩的淺綠色垂掛布簾,通體安靜的房室裏頭,空調冷氣嗡嗡,時有時無的電子逼聲,一聲兩聲,從後頭機器上傳來,林宏想要伸手,卻痛地縮了起來。
這時候,他才看見右手臂靜脈上針頭連通的導管上,吊著點滴。
醫院。
一個物品一個物品拚湊著場景,腦子逐漸醒轉過來,上一段記憶,應該是對著研究院的某個大官,口吐鮮血,倒在一片草土裏頭,林宏想來十分糟糕,現在這無聲無息的病院裏頭,不尋常的安詳和寧靜,徒然讓他局促起來。
林宏在棉被裏頭,試圖起個半身,動一下子骨頭幾乎要散了,頭蹦蹦蹦地炸,光是起個半身,就費了好大一股勁,病床鐵架子嘎嘎作響,幾乎是病院裏微一個聲音,林宏扶住旁邊小桌,坐挺起來,上頭小鐵器小工具被林宏手壓地鏘呤喀啷,特別突兀。
何等安靜的地方。
林宏不是沒去過大醫院,那雖然不吵,但也不是安靜的,至少該有人走動或是說話。林宏越想越不對勁,看著自己一身下麵空空啥都沒有的涼爽的病袍,呃了一聲,他緩緩起了身,跳下病床。
兩腳一落地,地板冰涼地刺地他腳底板差點站不住,他穩了穩後,用左手緩緩拉開簾子,想往房間外頭看,這一看,愕然於其中。
半遮的醫院色的淺綠布簾,一眼望過去,一張張床整整齊齊排列,半遮的布簾相間隔開,每張床底都露出一對腳丫子,有年輕有老,有男有女,直的數來有四五排,橫的躺了十幾張,算來少說這裏也有上百號病人,那這房間該有多大多空曠阿?
上百個人的房間,竟能如此安靜,一種全都是屍體的想法,瞬間讓林宏倒抽一口冷氣。
不行,他得把事情弄出個所以然來。林宏右手臂被點滴遷就,左身緩緩地走往右手床位的布簾子,他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踩著白磚,赤著腳丫子,晃過簾子,頭往隔壁一張病床瞧去。
這病人兩根腳踝又白又瘦,上頭暗紅斑點點,病氣又營養不良,林宏悄聲過去,他想看看那病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者是不是真的,……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