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剿撚失敗 (同治四年至同治六年 1865—1867)(1 / 3)

六 剿撚失敗 (同治四年至同治六年 1865—1867)

坐觀成敗

“撚”是自康熙年間以來一直存在於民間的群眾反清團體,主要活動於山東、河南、江蘇、安徽一帶,俗稱“撚子”,史家稱之為“撚黨”。由於不斷受到清政府的殘酷鎮壓,撚黨一直處於秘密、半秘密狀態,人數不多,活動亦受到很大限製。鴉片戰爭之後,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日趨尖銳,撚黨也開始活躍起來,組織規模和活動地區都有所擴大,並開始武裝反抗清軍的鎮壓。鹹豐元年太平天國革命爆發後,撚黨大受鼓舞,乘機而起,遂在各地組織軍隊,發動起義,同清政府展開武裝鬥爭,成為太平軍的忠實盟友,史家稱之為“撚軍”。撚軍曾長期與太平軍聯合作戰,雙方互相支持,互相鼓舞,壯大了革命聲威。鹹豐六年天京事變之後,太平軍所以能夠連戰取勝,再振聲威,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得到撚軍的支持與合作。同治元年,隨著廬州的失守和陳玉成的犧牲,撚軍在皖北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僧格林沁乘機發動進攻,同治二年攻陷撚軍的根據地雉河集,捕殺了撚軍領袖張洛行,並在蒙城、亳州一帶展開瘋狂的大屠殺,使數萬群眾無家可歸。這些不甘屈服的人們重新集結起來,在張宗禹、任化邦等人的領導下轉入湖北、河南境內,繼續堅持鬥爭。同治三年,以陳得才為首的遠征西北的太平軍為解天京之圍迅速回軍東下,在鄂、皖交界地區與撚軍會合,使人數擴大到幾十萬人,分編為四支大軍,展開援救天京的鬥爭。同治三年六月,天京陷落,西征太平軍與撚

軍聞訊沮喪,軍心動搖,組織渙散,瀕於瓦解狀態。僧格林沁和官文乘機率

軍進攻,在湖北麻城和安徽霍山接連打敗太平軍和撚軍。最後陳得才自殺,馬融和叛變,主力部隊被敵人殲滅,僅剩下兩支較小的部隊保留下來,一支退回陝西南部,一支在賴文光的領導下轉戰於鄂、豫、皖地區,繼續堅持鬥爭。

賴文光,廣西人,鹹豐元年以農村小知識分子投身革命,參加金田起義,次年被選拔擔任文職官員。鹹豐六年天京事變後棄文就武,開始帶兵打仗,鹹豐八年始隸陳玉成部下。鹹豐十一年冬隨陳得才遠征西北,同治三年陳得才犧牲後,賴文光遂成為江北太平軍和撚軍的最高領導人。賴文光是太平軍中少有的文武兼備的將領,他在極為困難的條件下,很快將張宗禹、任化邦、牛宏升 (又名牛洛紅 )為代表的蒙城、亳州群眾數萬人團結在自己周圍,並吸收範汝增等兵敗後自江南北渡的太平軍將領,組成新的領導集團,誓同生死,為恢複太平天國而戰。賴文光按照太平軍的組織原則,對撚軍重新進行整編,改變了過去那種半兵半民的分散落後狀態,使之成為正規化的野戰部隊。同時改變太平軍後期固守一城一地的戰術,采取大規模運動戰對付敵人,並在戰鬥中大量奪獲敵人馬匹、裝備,逐步以騎易步,建立起一支精銳騎兵。改編後的撚軍連騎逾萬,急如狂飆,組織嚴密,戰術靈活,成為一支精勁的革命軍隊,史家稱為“新撚軍”。太平天國革命失敗後,撚軍就成為反抗清朝反動統治的主力。新撚軍除日行一二百裏的大規模流動戰術外,還往往在有利的條件下,采取騎兵兩翼包圍、步騎配合緊逼壓陣的方法殺一個回馬槍,消滅窮追不舍的敵人。因而撚軍不戰時疾走如風,敵人追之不及;一旦要戰時則驍勇異常,使敵人陷入重圍而無法逃脫。

對於撚軍這一新的變化,僧格林沁是不甚了解的,他依舊用過去的老眼光看待撚軍,繼續采取窮追不舍的戰術,因而作戰往往失利。對於這種情形,曾國藩是看得很清楚的,並且料定僧格林沁總有一天要做撚軍的刀下之鬼,但出於種種原因,使他采取見死不救、冷眼旁觀的態度。僧格林沁原為蒙古科爾沁郡王,由於鎮壓太平天國北伐軍有功被封為親王,驕橫愚頑,殘酷暴虐。他所率領的三盟騎兵曾是捍衛清朝京師的主要武力,被清政府倚為長城。但自鹹豐十年在抵抗英法聯軍的作戰中一敗再敗之後早已軍勢大衰,遠非昔比了。鹹豐十年十一月僧格林沁奉命赴山東剿撚,同治元年又奉命督辦山東、

河南軍務,勢力達於皖北,開始與湘軍直接間接地發生關係。這時,清政府

原有的八旗、綠營已基本被太平軍所摧毀,僧格林沁的部隊便成為清朝中央政權抵製湘、淮係地方軍閥的唯一武裝力量。然而就其作戰經驗來說,僧格林沁遠不如曾國藩,部隊的戰鬥力也不如湘、淮軍。但是僧格林沁乘著蒙古貴族的虛驕之氣,非常蔑視和憎惡曾國藩與湘、淮軍,動輒上奏彈劾,施以欺壓,甚至故意慫恿叛降無常的苗沛霖向湘軍尋釁,然後借機攻擊湘軍。僧格林沁還慫恿陳國瑞部下將領宋慶殺害李昭壽部將,以攘奪其功,事後反以李昭壽部將攘功入奏,要求查辦。李昭壽當時受曾國藩統轄,這就不能不使曾國藩大有打狗欺主之感。諸如此類的事件在皖北經常發生,曾國藩皆不敢置辯,忍氣吞聲,步步退讓,遂積怨於心,此其原因之一。其二則由於曾國藩集團狹隘的地方觀念。湘、淮軍將領各有門戶,地方主義極強,又頗重私人交情,作戰時內部尚可互相支援,但對這個集團之外的清軍將領是向來死活不顧的,僧格林沁何能例外 ?即使僧格林沁不排斥和欺壓湘軍,曾國藩也不一定會真心援救僧格林沁,何況早就對他懷恨在心了呢。

同治三年九月,賴文光在湖北蘄水擊斃清將石清吉,並將成大吉包圍在蘄北。清政府急調曾國藩馳赴鄂、皖交界處救援。曾國藩於十月二十二日上奏清廷,以臨陣指揮非其所長和三欽差 (指曾國藩、官文、僧格林沁 )集中於四百裏內,恐為撚軍所輕視為理由,拒絕親赴蘄水,要求自己駐紮六安、安慶,僅派劉連捷前赴黃州,聽候官文調遣。曾國藩所以不願赴鄂,主要就是為躲避僧格林沁,恐為其部下所欺。不久撚軍解圍而去,成大吉脫險,清廷遂命曾國藩“毋庸西上”,而改派劉連捷、劉銘傳赴河南剿撚,歸僧格林沁調遣。湘、淮軍將領本已各有門戶,不願聽從他人指揮,又聞僧格林沁曾鞭笞棍責湖北兩提督,其部下往往仗勢欺人,遂使他們望而卻步,不願北上。曾國藩也不願將湘軍將領交給僧格林沁調用,一接到上述命令,就打算將劉連捷、朱南桂、朱洪章三軍遣散,僅派劉銘傳前赴河南 1。後來清政府撤銷這一命令,他才改變裁勇打算,將劉連捷等軍保留下來。僧格林沁也不願湘、

1. 《曾文正公書劄》,第二十四卷,第 26頁。

淮軍來援,“以為皆不能戰,奏止之;又曰皖軍為上,豫軍次之,楚軍為下” 1。所謂皖軍,即指安徽地方官員英翰等人糾集的軍隊,豫軍指張曜、宋慶等人的軍隊。這些雜牌軍連苗沛霖、李昭壽的軍隊都對付不了,根本不能與湘、淮軍相比。僧格林沁這樣講,不過是有意貶低湘、淮軍,極力否定他們在清朝武裝力量中的中堅作用,同時也表現了他的愚頑。其實他反對湘、淮軍北上,正中曾國藩的下懷。曾國藩遂命劉連捷退回皖南、劉銘傳回駐原防,袖手一旁,單等僧格林沁的敗亡之訊。

僧格林沁愚頑不化,曾國藩冷眼旁觀,這就給撚軍提供了很好的殲敵機會。同治三年冬,撚軍在鄧州唐坡地方大敗僧格林沁的軍隊,僧格林沁率數十騎逃入鄧州城內,才免於被殲的命運。不久撚軍進攻南陽,再敗僧格林沁。同治三年底,撚軍在河南魯山大敗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陣斬恒齡、蘇倫堡。僧格林沁氣得暴跳如雷,殺救援不力的將領富精阿以泄憤。接著撚軍又先後擊敗河南巡撫張之萬於葉縣,圍團練大臣毛昶熙於汝寧,並乘機在汝寧擴軍。兵員得到補充之後,撚軍越黃河故道進入魯西南地區。這時僧格林沁一心要找撚軍決戰,為部將報仇,跟在撚軍後麵日夜窮追,一月之間,奔馳不下三四千裏。撚軍利用僧格林沁急於求戰的心理,故意避而不戰,每日行軍一二百裏,拖著清軍打圈子。撚軍戰士每人配備兩三匹馬,交替騎乘,行軍速度大大超過敵人。為了不使敵人失去目標,撚軍始終與敵人保持一二日路程,敵人追不上時,就停下來休息;待敵人追來時,又上馬疾馳。這樣撚軍就可以乘間隙稍事休息,而清軍則日夜兼行,疲勞不堪。開始時僧格林沁尚可抖擻精神,伏鞍馳騁;到了後來,累得連馬韁繩也舉不起來,在脖子上掛條布帶子,將手綁在上麵,以便馭馬。有時僧格林沁連飯也來不及吃,餓了就下馬道旁,喝酒數杯,然後又上馬繼續追趕。連日連夜的疾馳使騎兵都無法支持,步兵就更疲憊不堪了,他們用兩隻腳跟著馬匹跑,有時甚至幾天都吃不上一頓飯,不少人被拖死、累死。至於步兵掉隊、馬步脫節、騎兵離散,更成為司空見慣的事,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了。為了追趕撚軍,僧格林沁

1.王闓運:《湘軍誌》,第十四卷,第 7頁。

經常遠遠脫離大隊,率少數精騎跟追,這就為撚軍聚殲這支亡命追兵提供了機會。

撚軍見自己的初步目的已經達到,便製定周密的作戰計劃,布下天羅地網,準備一舉殲滅僧格林沁部,為死難兄弟和廣大群眾報仇。同治四年四月下旬,撚軍將僧格林沁引入預先布好的伏擊圈內,在山東菏澤西北的高樓寨將其團團包圍。當時數萬清軍被遠遠甩在後麵,僧格林沁身邊僅有數千騎兵和陳國瑞等數員將領。結果除陳國瑞帶傷隻身逃走外,其餘全部被殲,僧格林沁被一個年輕的撚軍戰士殺死在麥壟裏。

僧格林沁的覆滅使清政府極為震恐。起初清政府本想讓僧格林沁單獨將撚軍鎮壓下去,以提高滿蒙貴族的威望,對抗新起的最大地方實力派曾國藩軍政集團。後來發現他無力對付新撚軍時,又想讓湘、淮軍助攻,以達到湘、淮軍苦戰,僧格林沁收功的目的。無奈湘、淮軍觀望不前,僧格林沁又力加排斥,清政府隻好撤銷這一計劃。撚軍進入山東後,清政府和曾國藩都發現僧格林沁已落入撚軍的圈套,如不及早改變方針,難逃敗亡的命運。怎奈這位剛愎自用的王爺一心要同撚軍拚命,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拒絕一切建議,遂致主帥喪命,全軍瓦解。清廷見自己手中唯一的一點武裝力量被殲,撚軍聲威大震,隻好依靠湘、淮軍來對付這支革命勁旅。

然而,當曾國藩接到北上剿撚的命令時,卻正值其心境不佳,頗有些躊躇不定。這是因為在此之前清廷內部剛發生了一場權力之爭,對曾國藩的情緒和政治命運都產生了不小影響。同治四年三月七日(1865.4.2),那拉氏親擬詔旨,斥責恭親王奕妄自尊大,目無君上,暗使離間,諸多挾製等,革去議政王和其他一切差事,不準幹預政事;後來雖恢複了首席軍機大臣的職務,仍令其掌管總理衙門,但議政王的稱號卻從此取消,再也沒有恢複。尤為重要的是,經過這次打擊,奕在那拉氏麵前完全屈服下來,處處謹慎,遇事模棱,不敢輕易表示異同,在統治階級中的威望和影響也漸趨衰微。這件事首先由蔡壽琪“希旨”發難,詞連勞崇光、駱秉章、劉蓉、李元度、曾

國藩、曾國荃、薛煥等漢大臣多人 1,既直接打擊了奕,又間接打擊了曾國藩等漢大臣。

那拉氏此舉一時震驚朝野內外,對曾國藩更如一個晴天霹靂,被完全驚呆了。聽到消息的當天,他在日記中寫道:“是日早間閱京報,見三月八日革恭親王差事諭旨,有‘目無君上,諸多挾製,暗使離間,不可細問’等語,讀之寒心惴栗之至,竟日忡仲,如不自克。 ”2四天後,曾國藩在江寧城外的中關見到彭玉麟,二人獨乘一舟,相對密談,“言及國事及渠家事,欷歔久之”3。數日之後,彭玉麟在給朋友的信中說:“何物蔡壽琪喪心狂吠,以璫人之授意,竟敢害於忠良;倭公 (指大學士倭仁 )不侃侃而言,亦竟阿於取好,議政其周、召,若輩其管、蔡乎 ?天下有心人能不憤恨欲死 !不才欲以首領進詞,而爵相 (指曾國藩 )極力勸阻,須俟城內 (指京師言 )動靜,再作道理。兄不學無術,不平欲鳴,抑恨堇吐,其如憤火中燒何!”又說:“國家堪憂,殘喘餘生,安得即賦歸去,遁跡山林,不閱世事耶 !” 4就是說,他本來是打算“遁跡山林,不閱世事”的,看到“國家”成這個樣子,不得不改變原計。他們當時的情緒和談話內容由此可見一斑。直到二十天後,曾國藩仍為此事“怛然寡歡”,

“惄然不安”5,雖然那拉氏在他的一等侯之上複加“毅勇”二字,也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安慰,反而使他感到“不以為榮,適以為憂” 6。同時,他的幾個保案都為吏部議駁,這就大大加深了他的顧慮,使其感到自己已漸為清政府所冷淡和疏遠。他在給曾國荃的信中說:“部中新例甚多,餘處如金陵續保之案、皖南肅清之案,全行議駁,其餘小事,動遭駁詰。而言路於任事有功之臣責備甚苛,措辭甚厲,令人寒心。”7在這種情況下出兵打仗,顯然是難於奏功的。但他出於對撚軍的仇恨和對封建統治階級的忠誠,還是決心受命,懷著鬱鬱

趙烈文:《能靜居日記》,同治四年四月初四日。

《曾文正公手書日記》,同治四年三月二十八日。

同上,同治四年四月初三日。

趙烈文:《能靜居日記》,第一冊,第 19頁。

《曾文正公手書日記》,同治四年四月二十二日。

同上,同治四年四月二十一日。

《曾文正公家書》,同治四年十二月十五日。

不樂的心情北上剿撚。這就為他後來的失敗埋下伏機。

剿撚無功

曾國藩是同治四年五月五日 (1865.5.29)接到北上剿撚的命令的,清政府令其星夜出省,趕赴山東“督剿”;接著又令其節製直隸、山東、河南三省旗、綠各營及地方文武員弁。當時“都中五城嚴緝奸細。神機營各軍訓練加勤” 1,氣氛非常緊張。清政府焦灼如焚,唯恐撚軍乘勝北渡黃河,襲擊北京,一麵令直隸總督劉長佑、山東巡撫閻敬銘親赴黃河沿岸督辦防務,阻擊撚軍北渡;一麵連發諭旨,催曾國藩迅速啟程。但是曾國藩卻因兵力未集、糧餉不湊遲遲不能動身。幸好李鴻章先派出潘鼎新率軍五千乘輪船至天津,以備堵截撚軍北上之路,這才解除了清政府的危機,也使曾國藩得以從容準備。

首先,他分析了撚軍的特點。他認為,撚軍似“流寇”又非“流寇”。撚軍縱橫千裏,行蹤不定,像是“流寇”;而有蒙城、亳州根據地,係戀老家,又不像“流寇”。因而對付撚軍的辦法既應異於太平軍,而又不同於一般“流寇”。據此,他決定對付撚軍的戰略原則是軍事進攻和政治清查相結合,雙管齊下。由於皖北、豫西一帶民圩經常受到“官兵”的擾害,至有“賊過如篦,兵過如洗”之語,因而“民圩仇視官兵”,同情撚軍 2,“客兵過境,圩寨不肯開門,雖州縣亦無可如何”;而撚軍過境,則“留糧濟之”。曾國藩為割斷撚軍與群眾的聯係,使撚軍成為無水之魚,遂決定在軍事進攻的同時實行惡毒的查圩政策,令各圩堅壁清野,“不複留糧供賊而肯開門迎兵”3。為達到這一目的,曾國藩專門派人到各圩進行政治清查,對“拒官納賊”的圩頭及同撚軍有聯係的群眾加以逮捕和殺害。在軍事上,曾國藩接受僧格林沁的教訓,采取跟追和攔截相結合的辦法對付撚軍,以達到“以靜製動”的目的。他見

1. 《大琛致曾國藩函》,見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藏《鹹同朝函劄彙存》。

2.《曾文正公奏稿》,第二十二卷,第68、69頁。

3.《曾文正公書劄》,第三十卷,第 39頁。

撚軍連騎滿萬,行動迅速,足跡遍及鄂、豫、皖、蘇、魯五省,深感自己責任過重,力難顧及,便上奏清廷,為自己劃定作戰區域,以明確責任。他提出黃河以南,沙河、淮河以北,賈魯河以東,運河以西為他的作戰區域,其間包括豫、皖、蘇、魯四省十三府、州,除此之外,則由各省督撫負責。他的計劃是:先以水師炮船封鎖黃河,防止撚軍北入直隸,威脅北京;同時於臨淮、周口、徐州、濟寧四鎮駐防重兵;另籌兩支精銳部隊作為遊擊之師,自後跟蹤追擊,使撚軍無論走到哪裏,都受到跟追、堵截,無法活動,無處立足,最後達到聚而殲之的目的;而自己則以徐州為老營,臨淮、濟寧、周口為行營,根據軍情的變動隨時移動駐紮,以便就近指揮。

為了解決供應問題,曾國藩決定在江寧設後路糧台,在徐州設前路糧台,在清江設轉運糧台,由江南供餉,責令李鴻章督辦。運糧渠道以運河為主,輔以淮、潁等河,將糧食、物資分別屯集於徐州、周口、濟寧、臨淮四處,以減少步兵攜糧行軍之苦。

要實施上述計劃,除調集水師和訓練馬隊外,還須數萬人的步兵。為拚湊這支兵力,曾國藩傷透了腦筋。經曆年裁撤,曾國藩昔日的十餘萬湘軍所餘不及兩萬,且士氣低落,軍心不穩。劉鬆山、易開俊統帶的老湘營,是曾國藩認為唯一可用的部隊,聽說去山東剿撚,士兵卻紛紛起而反對,要求遣散回籍。劉鬆山立砍數人,才將這場騷動暫時鎮壓下去。後來這支部隊走到清江浦,再次發生騷動,群起索餉鼓噪,有的人要求請假,有的乘機逃跑,最後劉鬆山放走了一部分人,才把部隊勉強帶過黃河故道。

駐守江寧的部隊則更為糟糕。當時江寧尚有湘軍十六營,其中十二營已決定裁撤,僅有四營是準備留下駐防的部隊。曾國藩原欲留六營三千人作為自己的衛隊,其餘全行裁掉。不料北上剿撚的消息傳出後,沒有一營願意留下,紛紛要求回籍。曾國藩無奈,隻好從十六營中勉強挑出二千人,編為四營,另從湖南招募新勇兩營,湊成六營之數,由張詩日統帶,充任親兵。這樣總共才拚湊起九千人,遠遠不能滿足需要,所以曾國藩鎮壓撚軍起義就隻能以淮軍為主力了。淮軍的士兵主要來自皖北,不像湘軍那樣畏懼北方寒苦、

不習食用麥麵,所以也沒有紛紛要求退伍的問題。但淮軍是李鴻章組織訓練

的部隊,非李家兄弟不能指揮,雖然曾國藩奏請李鶴章管營務處、李昭慶協助軍務,仍不能指揮自如,從而為他後來的失敗預伏下另一因素。曾國藩調集的北上剿撚的淮軍,主要有劉銘傳、張樹聲、周盛波三支部隊,加上提前

乘輪趕赴天津的潘鼎新一軍,共有二萬二千人。另外,曾國藩還奏請將原為鮑超購買的口外戰馬八百匹解往徐州,並命令僧格林沁殘餘的馬隊集中徐州,進行整頓,打算從中挑選出一部分戰馬和人員,與新購馬匹一起組成新的馬隊,以為遊擊之師。

經過二十多天的準備,直到這年的五月二十八日,曾國藩才從江寧動身。

這時撚軍已由山東南下皖北,並將安徽布政使英翰包圍在雉河集。曾國藩本

來打算先赴徐州籌建馬隊的,這時隻好臨時變計,改道先赴臨淮關,以便就

近指揮湘、淮軍解救雉河集之圍。曾國藩先將救援不力的易開俊解職,把所

部三千人統交劉鬆山指揮,前往雉河集救援,並急調已先赴濟寧的劉銘傳回

軍皖北,配合劉鬆山作戰。撚軍見湘、淮軍大批回援,立即主動撤圍,分兩

路向西轉移:一支以張宗禹為首進入豫西,往返於南陽、襄陽一帶進行流動

作戰;一支由賴文光帶領轉入鄂東地區,進行休整。

曾國藩見撚軍已無渡河北上進逼北京的危險,便奏請清政府將駐紮在張

秋 (今山東東阿縣西南 )的潘鼎新軍調往濟寧,接替陳國瑞的防務,將陳國

瑞軍調至清江浦。接著令劉銘傳駐周口,劉鬆山駐臨淮,張樹聲、周盛波兩

軍合駐徐州。同時派李榕將僧格林沁的殘部帶往徐州,等待曾國藩到達後分

別去留,重新組建馬隊,配合湘、淮軍作戰。又令李昭慶負責訓練一支新馬隊,

練成後自成一旅,充任遊擊之師,擔任自後跟追襲擊的任務,同上述四鎮結

合起來,以實現自己最初設想的作戰方案。

曾國藩此次受命剿撚,用兵較雜,不僅有湘軍、淮軍,還有僧格林沁殘部,

因而指揮起來就難以再像以前那樣得心應手。他所遇到的第一個令人頭疼的

問題就是陳國瑞的問題。陳國瑞字慶雲,湖北應城人,出身無業遊民,十幾

歲參加太平軍,後投降清軍,被總兵黃開榜收為義子,先後隸於袁甲三、吳

棠部下,複輾轉歸於僧格林沁。陳國瑞素以悍勇著稱,並因鎮壓皖北太平軍

和平定苗沛霖出力,積功保至浙江處州鎮總兵。同治四年撚軍圍殲僧格林沁,

諸將皆以赴援不力獲罪,遭發遣、革職、降調不等,連山東巡撫閻敬銘、布政使丁寶楨均被議處,唯獨陳國瑞以戰功素著免於議處,雖革去提督銜,但仍以總兵幫辦軍務,並代領僧格林沁殘眾,護理欽差大臣關防,駐紮濟寧。曾國藩因濟寧軍心不穩,恐再次受到撚軍的襲擊,特先派劉銘傳趕赴濟寧助守,駐紮濟寧城北的長溝集。陳國瑞一向驕暴成性,又被袁甲三、吳棠、僧格林沁等人奉為驕子,倚為長城,因而所至欺壓諸將,卻無人敢於抗爭。他見淮軍先入長溝,心已憎惡,又對劉銘傳部的洋槍垂涎三尺,竟想強行奪取。於是陳國瑞自率親兵五百人突入長溝,見人即殺,連殺數十人。但其時僧格林沁已死,主帥易人,淮軍再也不怕他了;加上劉銘傳平時傲氣十足,從不甘居人下,向為李鴻章所嬌寵,哪肯任其欺壓 ?劉銘傳聞訊即發兵圍攻陳國瑞,將其親兵五百人全部打死,並生擒陳國瑞,關在空樓之上,連餓三天,僅給少許稀粥,以使其存命,直至陳國瑞涕泣告憐,劉銘傳始將他放走。陳國瑞回去之後立即向曾國藩控告劉銘傳,劉銘傳亦在曾國藩麵前指責陳國瑞,於是二人在火並之後又在曾國藩麵前打開了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