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清者自清(1 / 3)

醒轉的一刻,頭部沉沉的昏重感使她好一會後才能慢慢睜開雙眼,前方窗戶洞開,刺目的日光如芒柱般閃耀著她的視線,然而她仍可看清,有一個身影正背著光向她俯下,麵目模糊,然而企圖卻明顯,她心頭一驚,當那人的鼻息越來越接近自己時,她幾乎要尖叫出聲,但喉中不知為何竟嘶啞一片,那人再次伸手掩住了她的嘴。

這時,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騷動,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一個充滿驚詫的聲音響起:“二老爺,你怎麼……”

她心下涼了半截,舉起手來想把壓在自己身上的他推開,耳邊的聲響越來越雜亂——

“大夫人,二老爺在這兒,還有四姨娘……”

“……唯浚,你怎麼……四妹妹……”施芸一驚之下,咳嗽不斷,指著床上的二人驚不成語。

花如言整個兒清醒過來,她看到荊唯浚身上隻著一件單衣,臉上帶著輕佻的笑意,慢慢地與自己拉開了距離,坐直身子麵向客房門前的人們。她驚駭得無以複加,忙檢視自己,這一看之下,她猶如五雷轟頂般呆住了——自己身上竟隻穿著中衣,前襟半敞,隱約可見內裏凝白的肌膚及粉色的抹胸。

她渾身顫抖地坐了起來,胡亂地扯過散亂在床邊的外衣遮擋自己的身體,腦中混亂一片,怎麼也冷靜不下來思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驚疑地瞪向荊唯浚,隻見他正氣定神閑地穿戴衣物,她思緒迷亂不已,心如被寒冰所墜,不住地往下沉,沉到底,便是永無翻身的絕望。

“你們……你們竟然……”施芸終於平下了咳喘,得以定下神來好好想想該怎麼處理眼前不堪入目的一幕,“唯浚,你怎麼可以……她是你的四嫂嫂,你們這樣……要受家法懲治的。”她看著荊唯浚站起了身子,並無半點懼怕,不由更覺氣憤,“你真要把荊家鬧個天翻地覆才甘休嗎?老爺這次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大嫂,我和四嫂,哦不,我和如言妹妹兩情相悅,情到濃時,按捺不住,也是人之常情,大哥要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他故作愛憐地看著花如言,“我和如言妹妹,並不害怕。”

花如言惱羞攻心,舉手往他臉上摑去,怒道:“禽獸不如!”她氣得雙唇發抖,“你為何要這樣做,你為何要毀我清譽?”

他似並不在意她打的那一掌,嘴上“嘖嘖”幾聲,道:“如言妹妹,原來你害怕嗎?不用害怕,我大哥對我可好了,會為我付出一切,一定不會處死我們,說不定,還會把你送給我呢。”

施芸嚴聲道:“來人,把他們兩人給綁了!”幾位家仆應聲而入,上前分別抓住荊唯浚和花如言的手臂往地上按去。

花如言又是驚又是羞又是怒,她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顫聲對施芸道:“姐姐,我沒有……我真沒有……”荊唯浚不惜搭上自身來陷她於危難之中,居心叵測,早有預謀!為什麼她會想不到,為什麼她竟全無戒備?

她的目光飽含懇切及焦急,施芸看著她,麵上稍顯遲疑,片刻後,下令道:“把他們押到密室,分別關押。”

花如言虛脫般軟軟地跪倒在地,搖頭道:“昨晚上我喝了他給的酒,便不省人事,我根本沒想到他會這樣做……”

施芸吸了口氣,道:“一切留待老爺決定。”驟然動氣,她隻覺頭腦昏眩,再次命令家仆:“把他們押下!”

花如言知道此時申辯徒勞,隻得忍下滿心苦楚,任由家仆把自己推出屋外。當她踏出房門時,側首間看到門邊的雲映晴正用清冷的眼光看著她,她不由激零零地打了個寒戰。

隻不過再往前走了數步,便聽到雲映晴用關切的聲音道:“姐姐,這事非同小可,老爺自會處置。你可別動氣,來,我扶你回房休息,藥已經煎好了,該服藥了。”

花如言被家仆押著往前走著,距離雲映晴她們越來越遠,然而,她仿佛仍然聽到雲映晴在說:“可知荊家之內,沒有好人。”

從外間走進密室,就像從白晝走進黑夜。

花如言踏進漆黑一片的室內後,還沒來得及適應眼前的黑暗,身後的家仆便迅速地把門給鎖了起來。她倏然置身於陌生而狹小的空間,心頭一陣惶然,正摸索著向前走去,發現室內並不是全然封閉,左側高牆上方開著一扇小窗,有限的光亮自那兒透進,使她得以看清窗下用禾草鋪就的坐臥之處。

她雙腳虛浮不已,來到禾草邊整個兒跌坐下來,腦中急急地回想起事情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關鍵。荊唯浚昨晚早就處心積慮布下這一局,誘她上鉤。但是,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如若唯霖因此而不念兄弟之情,他又如何能脫身?最重要的是,她若有不測,對他又有何好處?

百思不得其解,越往下深思越覺惶惑。

一時頭疼欲裂,不知是藥力殘餘的緣故還是因著過於驚擾而至,她身子靠在牆邊,雙手抱頭,心內隻一個勁地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擔憂,不要首先被恐懼給擊敗。

微弱的光源照耀在她身側,她睜開眼看著那點光,隨著情緒的平靜,頭部的不適也慢慢消退。

這時,她坐直了身子,睜大雙眼看向那光線灑落的牆側,那兒,竟有些用尖利的物事刻畫而出的痕跡,細看之下,卻是完整的字句,她看不得真切,遂用指尖沿著劃痕走向辨認出字形來。

“我。”她每辨出一個字,便吟讀出聲,企圖用聲響來驅趕幽閉中可怕的死靜。

“心……隻……屬……”下一個字筆畫較為雜亂,似是刻畫者曾在這個字上來回斟酌,她摸索了良久,才辨認出來:“魏……郎。”

讀出了這六字,一時未能會意,她複又念了一次:“我心隻屬魏郎。”

電光火石間,她明白了過來,刻下這句話的人,想必曾與她一樣,因著……因著“私情”敗露,被困於此,不知其彼時懷著何種心境,竟以此字明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