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前因(1 / 3)

歸時的路,總是比來時的路要迅捷。她孤身而來,孑然而返。這樣的結果,也許早已是注定,隻得她自欺欺人,以為可以力挽狂瀾。事實上,她此去收獲的,不過是一場災禍的大難不死罷了。

返回荊府中,荊唯浚馬上迎出來,“嫂嫂,可有大哥的消息?”

花如言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徑自走進府內,來到徐管家跟前,道:“讓人把老爺的廂房打掃幹淨。”徐管家怔了怔,忙點頭應是。她不再說什麼,緩步往庭院內走去。

荊唯浚和徐管家亦不敢再問她是否該為老爺準備後事的話,荊府內沒有人會去提及這個話題,所有人所有事,一如既往,將誠惶誠恐掩蓋在謹言慎行之下。

這一天,花如言依舊於書桌前沉浸於她自己營造的忙碌中,思兒來到書房前道:“小姐,二小姐來了。”

她抬起頭,看向門前的妹妹,一手掩上了賬簿,站起來道:“如語,你進來吧。”

花如語踟躕著,看了一眼思兒。思兒麵有難色,垂下頭退開了一步。

花如言走到房中的梨木小茶幾前坐下,並不看如語,一邊斟著茶,一邊道:“進來吧,站在外麵幹什麼?”

花如語不再遲疑,走進了書房中,來到姐姐身旁坐下。她側頭目帶揣測地端詳姐姐沉靜如水的麵容,一直聽說姐姐自遙陽鎮歸來後性情大變,整日封閉自己,一步不離書房,看來所言非虛。

心頭竟有些微無可言喻的快感,她貝齒輕輕咬著朱紅的下唇,忍下冷笑,方切聲道:“姐姐,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擔心你。”

花如言端起一杯茶遞給目含關切的妹妹,道:“擔心我什麼?”

花如語接過茶,卻無意品啜,一臉憂戚:“姐夫出事,我心裏也很難過,但是我的難過並不能為你減輕半分痛苦,正如你的痛苦,也不能改變事實一樣。姐姐,你不能夠一直如此。”

花如言低頭喝了一口茶,馥鬱甘香,醇而帶爽,厚而不澀,不愧是上等的鐵觀音。她指尖拈著陶瓷杯蓋,一下接一下地撥著茶葉,靜靜道:“如果可以,我願意用十倍的痛苦,換取你姐夫歸來。”看到妹妹微有怔忡,她不禁一笑,不再繼續往下說,岔開話題道:“你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花如語神色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聲音中帶著幾許猶豫:“我……我有一事,想求姐姐……”

“你隻管說,是什麼事?”

花如語抿了抿唇,輕聲道:“我想求姐姐,再替我……到喬家去……。”

花如言聞言一怔,臉色微微一沉,思忖片刻後,道:“我曾說過,喬海此人,並不值得你托付真心,如語,為何到了如今,你還是不能明白?”

花如語聞言,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哀怨之氣。

當日忽聞荊唯霖的噩耗,姐姐不能如約到喬府去,她因此所失去的,她自是明白非常。

那一天,連綿大雨似是沒有停歇之勢,她與喬海二人在油紙傘下相對無語,各自身上的水濕,寒不徹他的如鐵心腸,冷不透她的淒絕心扉。

“我要回府了。”每逢臨別,他總是那一副歸心似箭的模樣,隻因為他雖為嫡子,卻無半分主張,受製於老父,連出來一趟,亦是打著“偷偷”的名號,以示他曾有的犧牲。

為何偏偏要等到最後這一次分別,方發現他這副嘴臉的窩囊?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她耳邊回蕩著他的話:“你比我更沒用,我尚可以使老爺子聽信我的話,雖不讚同婚事,卻亦願意見你姐姐一見,而你呢?你能做到什麼?”

是,她能做什麼?她完全無能為力。

事實上,她根本是欲哭而無淚。

此番到荊府,她不知道所來為何,她難道還以為,可以求得姐姐再為她跑一趟,為她挽回這個即將破碎的嫁入喬府的美夢?她恥笑自己,原來並不曾死心,還在異想天開。

她不能,也不可告訴姐姐,她失去的不是這個男人,而是改變命運的機會!

“姐姐,你知道嗎,我願和喬海一生廝守的心是從來不曾改變的,喬海也和我一樣,他不願意放棄。”她語帶誠摯,目含情切,“如今隻有姐姐你可以幫我們,我求你,再到喬府去一趟,僅此一次,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認命了。”

花如言垂首想了一下,複抬頭看著妹妹,道:“喬海的婚事若不能成,我必會為你另覓一戶好人家。”

花如語的麵容上黯淡一片,心下慢慢地升起一股怨懟之意,道:“姐姐,我不要什麼好人家,我隻要喬海。”

花如言深吸了口氣,放緩了聲調道:“你先回去吧,這些事情容後再說……”

花如語卻仍是沒有離去的意思,她坐直了身子,斬釘截鐵地對姐姐道:“無論如何,我不會放棄喬海。”

花如言蹙緊了眉頭,正想說話,卻聽書房外有人急促地敲門,徐管家惶然的聲音從外間傳來:“四姨娘,朝廷來了人,說要找您問話!”

花如言聞聲,平下了思緒,來到門前打開了房門,看到徐管家臉色微有慌張,遂問道:“怎麼回事?”

徐管家低聲道:“府外來了幾位朝廷的官,我認得他們的衣飾,為首一名該是內庭的總管內監。”他神色更顯不安,“他們來意恐怕不善,不知所為何事。”

花如言心下暗疑,心知事急不容耽誤,也不再多說,隻回頭對妹妹道一句:“你在這裏等我回來。”便馬上隨徐管家一同往府外走去。

花如語看著姐姐遠去的背影,暗暗咬緊了牙。

不願意承認喬海一語成讖——

“你比我更沒用,你能做到什麼?”

她什麼都沒能做到。

她沉著心思忖半晌,環視了一下書房四周,順手重新掩上了房門,走到屏風後的小茶閣內,坐下靜靜等候。

今日,她絕不能一無所獲地離去。

她已無路可走,以手上一封來自姐姐舊相好的信,或許可以逼迫其幫助自己嫁入喬府,這是她唯一可以做到的,也是最後的打算。

花如言腳步匆匆地隨著徐管家往外走,一路上隻想著是否是唯霖過去所為的一切如今被對頭人尋著了由頭,以至如今驚動了朝中官員?思及此,她整顆心倏地懸了起來,自書房走到府門前,隻短短一段路程,手心竟已捏出了一把汗。

來到正庭大院中,看到那兒已佇立著十數名身著官服的男子,他們當中除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是紫袍官服外,其他十餘名均是淡灰色的錦袍,並手持配刀,肅穆地站在紫袍男子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