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真正的商人，不僅要懂得帶麵具，還要精於看穿他人的麵具。
陸子瞻伸手拿過幾上的茶杯，似笑非笑道：“哎呀呀，居然被你看穿了，那我也不好意思再作這鬼市大當家了！”
川延猛地單膝跪下，低頭道：“屬下該死！”
陸子瞻把一口茶喝下去，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了好了，川延怎麼這麼老實！我就逗逗你，怎麼還是反應這麼大？還說跟了我這麼久，連我是不是在假笑都分得出來，居然分不出我是不是在開玩笑？”
川延默不作聲地站起來，臉頰微有些紅。
這就是長白鬼市大當家，永遠教人捉摸不透。他就是有這個本事，明明玩弄人心的是他，卻叫人不但恨不起來，還得無可奈何認栽地替他賣命！
川延無聲地歎了口氣，認命地接著報告：“北陽城那邊依然沒有動靜，龍神在京城附近，這段時間泉靈公子都呆在長白山，除了林君去過兩趟太徙書院，其餘人都留在地下森林的泉築和輪回築沒有出去。另外，據昆侖那邊的暗報……詭畫師好像動身來長白了。”
陸子瞻點點頭，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問話的口氣也很是隨意：“完了？”
川延正色道：“最後一件事，浣女說，安氏的空狐村子送來了喜帖，請大人去喝喜酒。”當然，這請帖請的可不是神秘的鬼市大當家，而是久在長白山行醫的“陸先生”。
“行蹤不定”的陸神醫當然不會閑到哪個村子有喜事都去參加，但，“狐狸”除外。大當家似乎對狐族“情有獨鍾”，不僅在幾十年前就親自醫遍了長白山上全部狐村，而且凡是狐族來的邀請，通通來者不拒！
幾位掌櫃雖然心下納悶，但大當家做事自有大當家的道理，長白鬼市——不，應該說全國所有隸屬長白鬼市的掌櫃們的第一信條，就是絕對不會質疑大當家。
大當家永遠是對的。是支撐鬼市製度千百年來屹立不倒的精神脊梁。
陸子瞻漫應了一聲。
川延恭謹地垂首待命。
陸大當家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川延，你說我如果突然要你變得狡詐起來，是不是很奇怪？……雖然明明誠實才是好品質，但作為鬼市大掌櫃，你不騙人，就會被騙……”
我不騙人，也不會被騙。鬼市銀掌櫃，目銳如劍，霸氣凜然，果決且無懼，並不是誰都能當的。川延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大人想問的不是這個吧？”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銀掌櫃，也從沒見大當家不滿過他的“實誠”。
陸子瞻並不是強求別人按照他的意圖改變的人，他的骨子裏帶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那是浸透骨髓的優越感，所以即算完美主義，卻如同真正的王者般，能包容他人的不足。
陸子瞻也不喜歡杞人憂天，因為他是驕傲的，這份驕傲保證了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喪失自信，他從容不迫，他穩重如山，淡定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陸大當家不是要說這個，不是要他改變什麼，也不是擔心他會被騙。
陸子瞻道：“我有點害怕。”
向來冷靜的川延聞言一愣。
子瞻大人看著桌上香爐冒出的嫋嫋熏煙，似乎在自言自語：“我怕我編的理由不夠好聽，我怕最後傷到他的是我，我怕到底來不及找出那個藏在暗處的人，我怕我保護不了他……”
川延有些無措……這還是那個永遠從容不迫的大當家麼？
陸子瞻自顧自地說著，不像是要說給誰聽，卻又像是希望誰聽見：“我多麼矛盾，一邊希望你永遠純真如初，一邊卻要親手教會你人心難測。”
他用手隨意撥著煙，傾城雙目失卻焦距：“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到你。”
“我不能陪在你身邊，因為我怕我會狠不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