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女自看到畫的第一眼開始,表情便變得無比嚴肅認真,她右手沿著脖際一劃,翻腕上卷換到左手,然後將發髻用一支簡單的紫檀狼毫固定,動作流暢而利落,帶著紅大掌櫃說一不二的氣勢。
揭圖,拚畫,她目光篤定,每一次下筆,仿佛都帶著破空的風聲,好似酣醉於一場生死較量。
這是她的戰場,荒野之上,風雲際會,她的眼裏或心裏,再容不下其他。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紅掌櫃——她筆下生風!她凜然生威!她氣魄恢弘!
泉靈公子看呆了。
明明是非常安靜的工作,不知為何卻似乎能看出風起雲湧雷霆萬鈞之勢!
陸子瞻輕笑道:“看吧。”
顧亟予回頭看到的依舊是他的側臉,帶著與浣女全然相反的恬淡……好似運籌帷幄的優雅帝王,一切風雲變幻,看在眼中,都不曾放在心上。
陸子瞻,你是特意帶我來看的麼?你想要我看到什麼?你想要我明白什麼?還是說,你其實是希望我什麼也不要明白呢?……什麼也不用明白,隻用相信你就夠了?
因為你已經讓我看到你有多麼強大。
河圖大概要補上個把月,顧亟予和陸子瞻決定先回泉靈築。
說是說怕大家擔心,其實顧亟予的目的顯而易見——是為了鑿齒的菜!但回到泉靈築他才發現,今天下廚的竟然又換成了祭紅。
“咦?熊熊和小九走了麼?他們竟然不跟我道別就走了?!”顧亟予憤憤——至於原因到底是如他所述,還是對於辛苦趕回來卻沒能吃到美味的菜的怨念就說不清楚了(其實他是擔心自己的胃吧?)。
祭紅道:“鑿齒這幾天把一些做菜的方法都交給我了。”
顧亟予:“……”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快揭露我憤憤的原因……
祭紅:“……”那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又滿靈氣複活了!”的興奮在臉上表現得這麼明顯……
顧亟予低頭吃飯,然後真的發現菜的味道還不錯,遂開心地大快朵頤起來。
秦臨解釋道:“鑿齒悄悄走的,九華沒走,敖梓在安慰他。”
顧大少納悶了,叼著塊煎魚嗡嗡問道:“熊熊幹嘛?誰惹他生氣了?”
秦臨聳肩道:“不知道,他昨天好像跟九華說了什麼,你等一會兒九華睡著了去問問敖梓看看吧。”
鑿齒走了,原因並沒有說清楚,他隻是跟九華說:“九華你是要修煉的,跟著長靈泉眼絕對比跟著我好。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熊熊和小九的“長白山叉情故事”(“叉”字請自行補充)就這樣無疾而終。看似什麼也沒有攜來,什麼也不曾帶走,卻給每個人心裏留下一段悵然……
鑿齒最後說:“以後如果有誰欺負你了,你就來找我,我幫你欺負回去。”
可是呀……你忘了說清楚,如果有人欺負我,我要怎樣才能找到你……
顧大少恢複了往日沒心沒肺的生活,偶爾惹點小亂子,每晚幫“弟弟”分擔“功課”,睡不著的時候直接去把敖梓九華漆臣全抱到自己床上來……另外,泉靈公子終於得償所願,把變成蛇的九華纏在了敖梓上……
不過這有物不盡其用的嫌疑,因為九華善於逃跑,本來是很好用來遇險時報信求救的,不過在他跟敖梓捆綁銷售後,就會發現——有敖梓在就說明有漆臣……都有漆臣了你還跑個毛啊!……
但顧大少很快就開發出了這個組合的專項技能,那就是:打架的時候關門放漆臣,絲毫不妨礙九華趁著敵人專心迎敵無暇他顧,對其使出“妙手空空”、“無敵順順手”一類的大招,得手之後立刻返回,天祿吞藏寶貝就跟乾坤袋一樣方便……
於是,三件世間難得的附神法寶就被泉靈公子用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浪費在了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的確很莫名其妙啊!你又不用錢,況且錢還是你家子瞻造的!)……他自己還沾沾自喜,自以為再沒有人能聰明如他想出此等妙招……
在顧亟予變著法兒折騰九華和敖梓的時候,許久不曾露麵的閻冠宇把陸子瞻約到了接近底下森林邊緣的山坡。
“林天引那小子其實根本沒事對不對?”炎君問道,泛金的雙眼定定地盯著陸子瞻半透明的琥珀色的眸子,那裏麵,清晰地映出自己略顯暴躁的臉。
陸子瞻溫和一笑,並不答他的話,而是道:“你當初故意找茬跟亟予鬧翻搬來輪回築,其實是想來看看林天引有沒有問題吧?”
閻冠宇不答,隻是若有所思地看著陸子瞻。
花妖大人笑:“龍神可不像看上去那麼單純。”
閻冠宇眼裏看不出什麼情緒,半響後,淡淡道:“我隻是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亟予發現鬼瞳的前晚失眠了,我撞到漆臣陪他睡,後來他跟我說,他隻是胃痛得睡不著;他從冥界回來之後跟林天引住那會兒,每晚都睡不好——對,林天引當時說亟予睡覺不安穩吵他,其實是說亟予老在那翻來覆去,有時候還會爬起來跑去廚房找吃的,我也問過他,他說他恢複傷口,所以晚上會餓……餓到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