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斟琥珀香浮蟻。
一到愁腸,別有陽春意。
酒醒還醉醉還醒,不知今何許。
古今多少,醉生夢死,難述悲喜。
顧大少猛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一身玄色衣衫被長白頂的勁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柄以汙濁靈氣凝成的巨刀,盤雲繞霧,淩厲而強悍,凜冽氣勢森森逼人,帶著壓抑不住的死亡和侵虐氣息。
他順著霸氣四溢的刀身抬頭,就看到鋒利的刀尖,正架在紫帝漆臣的脖子上。
景漆臣半跪在他身前,渾身傷口深可見骨,右手已廢,渾濁靈氣在他傷口上繚繞不散,仿佛等待一個一舉侵入的機會——難得一見的狼狽。
顧亟予握刀的手猛地一顫,像被燙到一般猛地鬆手。
靈氣凝聚的刀瞬間消散。
顧亟予似乎是被嚇了一跳,抱著頭蹲下身,等一下等一下……他要好好想想,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這樣?……
是因為……逆吸?
長靈泉眼確實可以逆吸,不過與輪回路口不能釋放純靈力一樣,他也沒有靈泉天引的淨化能力,他逆吸的汙濁靈氣會全部留存在他的體內,人間濁氣在他體內日積月累……
被汙染的長靈泉眼會變成什麼樣子?……誰都不知道。
顧亟予逐漸變得又自大又高傲,無視一切,任性且霸道,原來不準所有人隨意傷害生命,現在卻任意殺戮,踐踏生靈,還時不時將被汙染的靈氣向外噴發——他討厭被純淨靈氣包圍!很惡心!讓人窒息!
輪回路口就在後麵的輪回築,但顧大少卻不願接受淨化——我為什麼要淨化?我依舊是長靈泉!隻不過,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必須要人罩著的長靈泉眼!!
但到底是什麼引爆了矛盾?……顧亟予仔細回想,終於想起來,是紫君沉著臉說的那句:“你不是。”
你不是長靈泉眼,不再是地靈之源,不再是五行君之主。
顧亟予隻覺得自己最害怕的猜測終於成真——長靈五行追隨自己,原本就沒有什麼牢不可破的契約。
我們隻是等價交換而已,一旦我不再放出純淨靈氣,一旦我不再是那個“長靈泉眼”,我就失去了讓你們留在身邊的價值!
顧亟予仰天長笑:“隨便吧!長靈泉眼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你們不是一個個都要離開我麼?那就離開吧!現在,我不再需要你們!!”
汙濁靈氣充溢人間,天地間徒留一片生靈塗炭!
地泉眼真的是這麼重要的東西麼?維係著地界的生機與平衡?象征著希望與發源?
屁!
我啥都不是!我除了會噴點靈氣就啥都不是!
……
但景漆臣想說的其實並不關靈氣的事——他隻是覺得現在這個人並不是顧亟予。
顧亟予的寬容是真正的寬容,他不僅僅理解或接受,不像是一般人那樣,就算完全了解為何要如此,還是會心有不甘。泉靈公子會很自然地接受,輕易地原諒,哪怕那件事真的傷透了他的心,他還是能說服自己不要在意……不對,甚至不用說服。
顧大少不記仇,氣到極致了也會發火,但他並不強求所有人受到應得的懲罰,他從不會要求絕對的“公平”,因為他從來都對自己不公平!他是無私的,不求回報,他所做的最多隻是警告,一般警告,再到嚴重警告,甚至不能說報複!
顧亟予即使再怎樣被傷害被辜負,至今為止,其實都沒能狠下心來,采取真正的報複。
所以你不是他,那個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實僑情的要命貌似沒心沒肺其實心軟得一塌糊塗的家夥,才不會做出現在這樣報複性毀滅的事!
顧亟予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酒醒,眼前的一切或記憶裏的這些片段都模糊得還不如一場回溯,他甚至有些懷疑,那個把景漆臣打成重傷的人真的是我?
不過,潛意識裏他卻很清楚——也隻有自己,才有可能傷到他……
不僅僅是紫君,他一刀劈向木神的時候,哪怕眼睜睜地看到了,秦臨也不敢相信呢!現在回憶起來,真有些好笑!
在你們看來,我是不是就永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之人?捏死我就跟捏死個小雞仔兒似的,吧唧一下就掛了?
你們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死在我的刀下……
不過,顧大少到底沒能揮下那最後一刀。
一切過得太快了,快得跟假的似的!從陸子瞻離開,到閻冠宇,再到景漆臣,到川君,到秦臨……顧亟予幾乎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似乎每次都是情勢逼人,讓他不自禁情緒失控,然後等他再清醒過來,事情便已有了結果……且往往是讓人傷上加傷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