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治世,生乎至賊?(1 / 3)

夜雲杉隻此一子,自不會掩才藏拙地在他教導上馬虎敷衍,素日就常帶夜離殤在身邊、事無巨細地精心教著。經此一事他更覺得有子出色,世事又將大變,於是就多了些想法主意,再不肯縱著夜離殤廝混玩耍。

好幾日後的清晨,夜雲杉忽然遣人把夜離殤從武場叫回府裏。夜離殤正握著兵刃同師傅論討武功招式,見府裏小廝亂跑來,就停住皺眉問他什麼事。那小廝瞧著嚇得不輕,隻是白著臉、顫抖瑟縮地說道:“也不知到底為了什麼事,王爺發怒了,小的來的時候正在書房裏罵人呢。”夜離殤也不由心裏打鼓,再三思忖自己最近犯沒犯事、父親知道什麼?拿不定夜雲杉的心思,卸了甲胄就趕緊往府裏跑。

剛踏進書院,夜離殤就聽到夜雲杉怒聲斥罵黎濤、嚴君生與錢旭穀三人。嚴君生剛顫聲回完話,就被夜雲杉一句吼得不敢再吭聲,餘下那倆人也都不敢接話,隻戰戰兢兢地硬撐挨著夜雲杉的雷霆之怒。

雲親王這種封疆親王,州內軍事編製、練兵、宗廟祭祀、倉廩財政等全權做主,州內生殺全在他自個的喜怒裏。權勢大又幾乎無限製,家國難分,還是個心硬如鐵的狠厲人物。訓子都如帶兵般嚴苛得近乎不通情理,夜離殤都不敢在父親惱怒時亂說話爭辯,也不怪黎濤他們這些官吏怕夜雲杉如畏鬼神。

夜離殤皺眉聽幾句,先伸手阻了周路的張口問安,低聲道:“周叔,這是怎麼了?父親怎發這樣大的脾氣?”周路是府裏管家,不好開口議論州內治理、也沒那膽子,可夜離殤又等著他回答。周路不敢開罪不答,便隻好含糊模棱幾句,接著就問夜離殤要通報一聲麼。夜離殤剛搖頭,他就借口要端茶急急行禮走了。奴才仆役們也都忙不迭要跟了去,夜離殤見一個個都這副德行,怒火中燒,叫住他們張口就罵:“猴崽子,跑什麼?都怕火燒到自個頭上去?”奴仆們惶恐變色,支吾著說不出話,急紅了臉,紛紛噗通跪了、連連叩頭。夜離殤轉頭看周路已走遠,神色複雜難辨,頓了頓,說道:“都滾遠點兒!”那幾人聞言立刻麵帶喜色,如獲大赦,爬起來小跑就走了。

夜離殤又上前在門邊側耳聽了片刻,大概明了幾分,這才伸手叩門。

夜雲杉氣得不輕,聽見敲門闔上眼、慢慢喘勻了氣,睜開眼說道:“是世子麼?你進來。”夜離殤抬手整了下衣衫,穩身走進。黎濤等人聽他進來,忙都起身向他行禮問安,臉上不覺露出些希冀喜悅來。夜離殤看他們幾眼,倒也不急著說話,先轉身向夜雲杉做足了“昏定而晨省”的孝禮。

夜雲杉本怒火難抑,見夜離殤謙恭懂事,心情微舒,點點頭示意他坐下。夜離殤疊手端坐在案幾後,那三人又依次坐回。夜離殤說道:“父王今日這麼大火氣,是有什麼煩心事嗎?”夜雲杉臉色不善,隻狠狠擰眉喝道:“黎濤,你去把事情說給世子聽,我懶得費口舌再提你們這檔子蠢事!”

黎濤縮著頭應了聲,又給夜離殤細細講了遍。

原來是賣官鬻獄、盜賊自守自盜的事。這種事,左右在哪個州郡都會發生,瑾州也不是頭一次了。能讓夜雲杉這般暴怒發火,可見涉及銀錢之巨、影響之惡,更別提倒先被昨夜皇帝遣派的使臣知曉、還當眾戲謔說出。貪汙、買賣官職的壞名影響倒還可很快削弱,隻是這裏邊還有件事不好說。

其中一個事情主要犯事的李興收受賄賂故意把一個死囚暗地裏放了,又抓了個街上瘋瘋癲癲的乞丐頂替。沒曾想這乞丐竟是個外地的士民,叫常平。常平家裏兩輩做官,他受挫發瘋,失蹤不久,常家人跟著就找到瑾州。剛巧正看到自家的子弟被問斬,攔不住,事後便順著找上那李興等人。事情敗露李興也害怕,恐嚇他們自己跟著世子身邊的紅人做事,他們翻不了案,不如趕緊拿了錢走人得省事兒。

常家的人悲憤惱恨,怒紅了眼、索性就不顧性命地撕開臉麵去鬧。常家的家底殷實、人際也還算廣,這樣奔走了半年,被這使臣知道了。臨著剛好要去瑾州例循公事地走一趟,這使臣就請示皇帝,後來就有了夜雲杉被戲謔的這幕了。

夜雲杉待使臣離開後,立即就下命府裏眾人封口、不許提這事。接迎使臣的宴席,夜離殤因事不至,可昨夜回府後,他也得知了夜雲杉驟遭使臣捅話搶白而丟了臉麵,十分生氣,當晚散了席就命人去徹查什麼事。

夜離殤聽完就皺緊眉,也不說話,抬頭狠狠瞪了眼黎濤。細論,黎濤如今也算個犯玩忽職守的瀆職罪的官吏了。事發前,夜離殤幾次隱約覺察出跟著的李興不大對頭、還曾提醒黎濤。黎濤硬不信自己看岔了人,夜離殤不確定又見黎濤自信,也就沒留心。如今誤了事、又讓王爺在眾人前沒臉兒,黎濤此刻對上夜離殤的目光更是羞愧自慚,隻能匆忙低頭躲了他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