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陣陣,時辰已是後半夜,芮玉知手裏提著一柄銅鈴,一邊走一邊擺動,口中喊著:“天下太平——”。手搖酸了,腳走痛了,嗓子也啞了。芮玉知找了一個背後的牆角靠了一下,後背剛剛觸到冰冷的宮牆,太監難聽的嗓音已經響了起來:“玉官兒,娘娘吩咐,提鈴不能停。”
“是!”芮玉知咬牙站直。昨晚晚飯還沒吃,又走了大半夜,又凍又餓,走起路來腳都打顫。但她不敢停下,隻得扶著宮牆接著一步一搖。
霞光一點點的將天邊的雲彩染成紅色。寂靜的深宮,夜裏的陰森已經漸漸淡去,又是一副莊嚴高貴的模樣。清脆的鈴聲,依然在有節奏的回響著。芮玉知已經一步不停地走了一整個晚上,搖了一個晚上,喊了一個晚上。
“玉官兒,娘娘起身了,叫你進去。”江妃貼身的宮女在玉階上叫著。
“是。”芮玉知眉目恭順,低聲答應著。隨著宮女進了江妃的寢宮。
精美宮門輕輕推開。翠帳青竹,古琴擺案,棋盤正展,幾幅仕女圖掛於牆上,再加上床邊案旁的線書,絕對看不出這是一個寵妃的寢宮。芮玉知眼光描過那幾幅仕女圖,那是古來四大賢妃的畫像,這四大賢妃,都是輔佐她們的丈夫或是兒子成為一代聖君的女人。沒有想到,江妃這個奸妃的宮中,竟然掛著她們的畫像。進宮之前,她絕對想不到,江妃,竟是個掃眉才子。
江妃坐在妝鏡旁,不握黛筆卻持書卷。宮女在身後為她梳妝,她卻專心的看著書。
玉知小心翼翼地走進殿內,離著老遠就盈盈拜了下來:“娘娘。”
江妃抬起頭來,見玉知一身素衣跪在地上,本來秀美的小臉累得發灰,輕輕一拜,依然十分得體。江妃衝玉知招招手:“別跪在那。過來幫我解解這一段。我有點看不懂。”
玉知起身,走到江妃身旁,再次跪下,雙手接過江妃手中的書卷,目光微微一掃,心中涼了大半。將書恭恭敬敬的捧過頭頂,玉知低聲道:“玉知愚鈍,不認得這些字。”
江妃將那本契語孤本丟到案上,美麗的眼睛緩緩掃過玉知:“你既然是個才女,連這幾個字都不認識嗎?”
芮玉知道:“娘娘,這字,我一個也不認識。”
沉默了一會,江妃笑道:“這書是用契語所寫,尋常人根本看不懂。契人勇猛,世居齊周。這書,還是一個叫華允宥的人送給本宮的。他不僅會說一口流利的契語,還會寫他們的文字。現在朝中,要想再找一個像他那樣懂契語,識契文的人怕是難了。”
玉知聽江妃提到華允宥的名字,微微抖了一下。在齊周半年,這些字她大半認得,不認得的也可以猜個七八。她不敢承認,正是怕華允宥未死的秘密公開。
江妃不再理她,任她跪在那裏。看看銅鏡中的自己,對身後的宮女道:“左邊有些鬆了,略緊些。”
本來芮玉知心中牽掛著華允徽,不願接受豫王妃的安排,去她娘家暫住。但是那天失言說出了“齊周”後,芮玉知心中不安之極。允徽不同王妃,王妃與瘋子母子情深,斷斷不會泄露了瘋子的行蹤。但允徽卻是忠君第一的堂堂男兒,若是讓他知道,怕他又大義滅親。考慮再三,玉知聽從了豫王妃的安排,出了王府。沒有想到,剛剛出城,就被一群人劫了回來,送進宮中。
直到進宮,玉知才知道是江妃安排的一切。麵對責難,玉知隻是一口咬定,是出城春遊,並非離府私逃。進宮之後,江妃一直在用各種方法試探華允宥的去向。玉知咬緊牙關,隻是一口咬定自己當時見華允宥被賜死,心裏害怕,獨自離開天牢,以後的事一概不知。
江妃梳妝完畢,站起身來,裝扮完畢的她,如九天仙子般美麗。芮玉知昨夜累得慘了,又在地上跪了一個時辰,小臉一片慘白,實在有些跪不住了,悄悄用一隻手撐住身旁的地麵。頭頂上江妃的聲音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看來你還是沒有學乖。來人,拿醋來。”
芮玉知不敢抬頭,江妃軟軟糯糯的聲音入耳,卻換來她嬌軀一陣輕顫,衣衫摩挲作響。進宮才兩天,她已經見識了江妃的狠毒。先是扳著,後是提鈴。
扳著,就是麵北站直,受罰之人屈腰伸手,扳住雙足,體不可屈。初時還可支撐,時間一久,就頭暈目眩,幾乎僵撲於地。剛剛身子一軟,身旁站著的太監就用荊條一陣抽打。玉知隻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置,荊條落在背上腿上,她連呻吟都被壓在了肚子裏叫不出來。她現在才知道這種看起來不見半點血腥的折磨,並不比宗祠中的繩索鞭子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