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難耐的沉默,三人各站一角,似乎已經和身後的山石融為一體。最終打破沉默的還是華允宥,山風很冷,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冰冷的山泉浸透,剛剛清去蛇毒的身體在刺骨寒風中微微抖動。
華允宥問華允徽道:“你是何時知道這些事的?”
“很早!”華允徽平靜地回答,“父王回京後,我就常陪父王一起喝酒聊天。父王心裏有什麼不開心的事也願意跟我說。尤其是你發病入天牢後,父王常常拉著我喝酒到天亮。他回京這兩年時光,我們父子即是父子,又是好友。所以我才能知道這些往事。此事是父王一生最抱憾之事。當年他無意中發現皇太子是個女孩子,害怕此事拖延下去,會亂了皇家禮法,就稟告給了皇太後。皇伯父一直怨恨此事,恨父王害死了他唯一的骨血,父王也一直覺得愧對皇伯父,所以當初明知你是被人陷害,也逼你回京,也是想償還他對皇伯父的虧欠。”
華允宥冷哼一聲,道:“用公主冒充皇子以奪儲君之位,事敗後下令殺死自己親生女兒的是皇伯父,與父王何幹?我若早知是這個緣故,定會派人將父王硬劫回齊周,也不會白白受人擺布。”
華允徽搖搖頭,輕歎道:“皇兄,你可知父王為何不肯將這些事說給你聽?正是因為知道你會這麼說。皇兄,你可知父王心中,其實有些怕你!”
“怕我?”華允宥倒有些意外,本來發青的臉開始發黑。
“從你年幼時,你細細想想,若是你下了決心的事,就算是你的親生父王,可能影響你分毫?從道理上來說,你說的半點不錯。可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般鐵石心腸。父王他看見皇伯父思念女兒落淚,心中總覺得有愧,陸妃和小公主的死,總是與他有關。之後皇伯父又一無所出,由一個文武全才的少年帝王變成一個沉迷美色,昏庸無道的蒼老皇帝。這些變化,並非點滴之間。再加上當年淩小姐本來是為皇伯父私訂下的太子妃,是父王橫刀奪愛,才會累他儲君之位不穩。後來淩小姐生下了皇兄你。從少年時,就鋒芒畢露,世人都認定你將承大統。”
“若你真的起兵討伐皇伯父,父王對皇伯父的愧疚就會更深。可是父王若是與你明說,你斷斷不會顧忌他的感受,隻怕反而會嘲笑他懦弱。所以父王隻能在酒醉之時與我訴說。”華允徽麵無表情的訴說,一雙黑眸在黑夜中反而更加明亮。
華允宥也沉默不語,他在父王身邊長大,可是二十多年朝夕相處,父王都不肯對他說的事,卻說與華允徽聽,他還能說什麼?
想了一想,華允宥還是問道:“那你早知道她就是華允齊?”
華允徽正色道:“這卻是在宗廟之變後。我初時以為是江花之那個女人主謀,後來才知道是受了他的鼓動。我為了穩妥,將一副一模一樣的麵具交與紅兄,讓她在我不方便時做我的替身。但是可以讓我的親信相信的信物,卻是由江花之代為收藏,必須麵具與信物同時出現,他們才會相信那是我的命令。”
“其實我與她相交數年,言語中早有蛛絲馬跡,隻是以前我沒有去想,如今才知原委,可惜父王已經身受重傷。”華允徽苦笑道:“父王去世前,我就陪在他的身邊,悄悄將此事告訴了他,然後詢問了他的意思。父王遺命讓我們兄弟善待她,不必為他報仇。”
華允宥已經明白過來:“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卻半字也未向我透露。是打算讓我與她拚個兩敗俱傷還是借刀殺人?”
華允徽手指輕撫佩劍劍柄道:“我也想過,也許她是世上唯一能為你解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