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錦娘端著新泡的龍井再次踏進禦書房朱紅門檻時,她就發覺有些不對,院子裏的似乎少了一些人,有些靜悄悄的。
朱祁鎮也有些不對,她走之前他還老老實實地坐在禦案後批奏折呢,此刻卻是心神不寧地站著的,看見她進來,更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的嘴角嘲諷似的微微地翹了起來,心裏卻像被人潑了一瓢冷水似的,涼透了。
朱祁鎮連忙從案後迎了出來,接過她手裏的茶水,連聲道,“我來,我來,小心燙著。”
錦娘沒說話隻是笑著看著他,好半天才淡淡道,“皇上是尊貴的人兒,哪能幹得了這種粗活?”話是這麼說的,她還是放了手,任他手忙腳亂地去弄。
朱祁鎮不知怎麼的臉竟然騰得紅了,錯亂間竟然把盤子裏那唯一的一盞上好的龍井端給了錦娘,笑得有些勉強,“你喝!”
錦娘並沒有接,她看著手上的白玉茶盞,好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皇上,這可是奴婢特地泡給您解渴的,您怎麼反倒讓奴婢喝呢?”
朱祁鎮這次意識到,臉紅得更厲害了,怯生生地看著錦娘,似乎怕她隨時會發脾氣立刻將他吞噬掉。
錦娘心裏有些淒涼,她也不看她,扭頭望了望窗外的日影,“喲,快申末了吧,奴婢也該回永壽宮了,回晚了弄不好宮門都下鑰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朱祁鎮連忙把手上的茶盞放到案上,另一隻手敏捷地一把拉住她,看著錦娘回過頭來詢問的目光,他的聲音頓時就結結巴巴起來,“錦娘,大伴方才。。。”他看著錦娘的臉色,沒敢說下去。
錦娘微微一笑,抹開他的手,“皇上,你到底怎麼了?有話您就快說,王公公到底怎麼了?”
“我怕說出來惹你生氣。”
“哦,那就別說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朱祁鎮的聲音很惶急,“錦娘。。。。”
“皇上,”錦娘猛地回頭,眼神犀利地看著朱祁鎮,“您不就是想說您已經準了王公公去查抄郕王府看看你弟弟是不是圖謀不軌包藏禍心地在家裏藏了禦用的東西和置你於死地的小木偶是吧?”
朱祁鎮驚駭莫名,“你,你怎麼知道朕要和你說的是這個?”
錦娘苦笑了一下,“皇上,我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重要呢,我隻想問你一句,你真的懷疑郕王爺嗎?你真的相信他會幹這種蠢事嗎?”
朱祁鎮被問了個張口結舌,隻是愣愣地看著錦娘,什麼也說不出來。
“皇上,”錦娘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他,眼神無比的認真,口氣也出奇的柔和,“皇上,有些事情不經過深思熟慮是不能輕易地下結論,而有些事既然做了就不要過分地在乎別人的意見,也許,那樣你會覺得這這樣的皇位坐起來會舒服點。”說著,不再看呆若木雞的朱祁鎮轉身離開。
紫禁城外黃昏下的長安街靜悄悄的,幾個時辰前這裏還是全京城最熱鬧買賣的場所之一,此時卻清淨得連路上一個行人也無。
也是,冬天日長夜短,這個時候絕大多數人都早早地結束了白日的營生回到暖烘烘的家裏守著老婆孩子享受著天倫之樂,除了那些家道確實艱難的,誰還沒事活受罪在這裏挨著受凍。
趙二瞧著天快要黑了,想著再不收拾家夥回家等會黑路就難走了,他在冷風裏一邊跺著腳一邊伸出生滿凍瘡粗糙大手開始拾掇鍋碗瓢盆,他在這條街上起早貪黑地賣餛飩都賣了大半輩子了。
今天的運氣不是很好,餛飩沒賣出多少碗,都怪這該死的天氣,這麼冷,出來的人少了,他的餛飩能多賣嗎?
他的嘴裏嘟嘟囔囔不知道在抱怨什麼,突然他車板上放著的一隻粗瓷大碗無風自倒地“嘭”的一聲摔在地上,盡管地上還有厚厚的積雪,可是他那明顯質量不過關的劣質大碗還是被摔出來條偌大的一個口子,趙二心疼極了,一邊嘴裏咒罵著一邊就要彎下腰去撿,突然他的耳根一動,連忙豎起耳朵貼著地麵聽了起來,頓時他就被嚇得大驚失色,“我的乖乖,這麼多馬,定是官軍來了。”他唬得連謀生的家夥也不敢收拾了,拔腿就跑到附近的一個草垛子後麵躲了起來,沒想到他還剛喘一口氣的功夫,又一個人也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見到他身邊的空隙貓身就躲了進來,趙二打眼一看,這人他認識,他家的鄰居,是賣燒餅的外號叫王二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