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壓得水湖藍的傘幾乎要折斷。
從清晨到下午,雁衡陽就一直站在這凜冽的風雪中,把自己變成一個無知無覺的雕塑。四周沒有人,但是有種東西卻把這片無垠的空間擠塞得滿滿的。
無論是誰,終將會來到這裏。
安息。
南亭的墓地保持了她生前的華麗奢侈作風,無論是麵積,還是用作墓碑的漢白玉材料,都是西山陵園中最與眾不同的一個。
“媽媽,明天我要和周成舉行婚禮。”
雁衡陽沒有向南亭的在天之靈索要幸福,幸福本來就是個虛的東西,隻要過得平安平靜就足夠,她深信這兩樣周成能夠給她,那並不難。
與母親的關係好像都是這樣沉靜,也沒有太多深入的交流,即便麵對著母親的墳墓可雁衡陽仍然不知要說些什麼。其實和母親朝夕相處的日子也隻不過才四年而已,從11歲到15歲,對母親的記憶也僅僅停留在那些時候。
母親是在她14歲的時候與楚偕結婚,作為女兒的她雖然有些不滿但也不能反對,母親很愛楚偕。那時母親常常會在她的麵前說和楚偕的美好生活,她聽著,也隻能附和地送上幾句祝願。
“衡陽,媽媽現在很幸福,因為媽媽找到一個真正愛自己的男人,不會再有另外一個男人比他更懂媽媽了。”
“衡陽,我知道你不喜歡楚偕,但是媽媽已經把自己的整個生命都交付給他,所以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和諧相處。”
“衡陽,我知道楚偕年輕英俊,有時也忍不住懷疑他是因為我的錢財我的地位才和我結婚,畢竟我這麼老。”
……
母親喃喃的聲音仿佛穿透時空從五年前回來,如怨念般纏繞住了雁衡陽,傘上的積雪已經壓得很厚了,她就有些支撐不住。
“媽媽,楚偕永遠是你的。”
她笑著終於露出個釋然的表情,好像將某個事情已經決定下來不會更改似的。
轉身。
雪域茫茫,那一抹淡然的身影融入塵色。
剛回到車上放在包中的手機便開始振動,雁衡陽翻出來,手機屏幕上跳動著周成的名字。從兩人領取結婚證後,周成開始每日三次電話,兩天見一次麵的速率和雁衡陽交往,但不知為何,雁衡陽卻失去以往對周成崇敬的心情。
“衡陽,我給你送明天婚禮的禮服來了,你現在家嗎?”周成永遠保持了那種溫柔的聲音。
雁衡陽有些著慌,周成不會是去南山路那裏了吧。“我不在家。你現在到了嗎?”
“快到了,前兩年你母親曾在家中舉辦過宴會,我有幸被邀請參加,所幸現在我還記得路。”
雁衡陽著急地結束同周成的對話,今天是周六楚偕有可能會留在家中,要是讓他們兩個在自己不在的情況下碰頭,該天殺的楚偕不知會吐出些什麼歪話。
這一場雪比前幾次要大得多,陵園附近遠離城區,道路基本沒有環衛工清掃,積雪已經淹沒了小半車輪。山道崎嶇,雁衡陽沒有自信以自己的能力可以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飛速行駛。
雁衡陽給家中的仆人打去電話,證實楚偕不在家中方才放下心,吩咐將周成帶進自己的臥室好生侍候。
狹窄的山路僅容得兩台車擦身而過,對麵是數丈深的白皚皚的山穀,掉下去無異車毀人亡,雁衡陽在這條路上放慢了車速,小心謹慎地觀察前方的路況。
夜來得特別的早,雁衡陽打開了車燈。
車燈照耀的前方有奇怪車轍壓過的痕跡,雁衡陽小心翼翼地將車駛過去,慢慢地一架馬車淌進了明亮的燈光中。
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坐在馬車上,手中舉著一根鞭子使勁地抽打前麵的一匹黑馬,但那匹馬估計是又累又渴,不管男人如何鞭打它隻顧著啃著地麵的上積雪。馬車上用被褥裹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天空中飄落的雪花幾乎要將她掩埋起來,卻仍是遮不住她麵上的那陣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