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紫黃,暗夜滲透出暖色。
都梁蘇護街頭萬家燈火,棋市喧鬧,肩磨轂擊。
新皇帝已經登基,舉國大赦,普天同慶三月不休。
三個月前,先帝駕崩。賴以先皇存在的朝廷頑固勢力分崩離析,隻為一檄通敵賣國的書信,近百位有牽扯的官員遭貶遭誅,流放,入獄,斬首,滅三族。那個時候,有多少忠於先皇的老臣,伴隨著先皇一同歸元升天。曆史詬病,向來來江山易主,皇權交替,總是免不了有血要流,有命要喪。
此間,六郡澤,九州合。
百姓才不管是否政權變動,朝堂是否風起雲湧,隻顧著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悠閑自在便是實在。因此,三月前的那片血流成河,很快就被淡忘,被忽略,宛如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是大郢朝曆四百七十三年,初春。這時,一切都還很安平。…
此時,遠處走來有一個白衣公子,跳下駟馬錦車,清寒落拓,墨發青絲。白裘大氅,醉眼微紅,身邊仆從隨侍左右,儼然是哪家的豪門貴胄。
他忽而在一家紅樓前站住,一抬頭,看到了金光閃閃的紅底金字,明月樓。
閣外一欄榜招:
“青蓮早春初露角,
倌城都梁佳人落。
玉麵桃花難自是,
芙蓉一笑醉春風。”一闋藏頭詩,這是勾欄妓院張榜奪花魁的把戲。
青倌玉芙。
他嘴角兀自一勾,走了進去。
… 初遇
她聽到一身沉悶的聲響,隨即四周鴉雀無聲。
玉簪刺入血肉的感覺不是疼痛,隻是覺得心口有點涼,仿佛灌入了風雨,侵入了寒涼。於是,指尖握緊,用力,再用力的遁入。
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裏麵緩緩流出,在空氣中噴薄,點點滴滴,溫溫熱熱,染紅了白色紗衣,猶如繡上了嬌豔的梅。
時光在此時減緩,她的肩頭上有一縷絲在此時垂散。
睜開眼,有個男子正驚愕地看著她。
那個男子眉宇俊秀,清雋隨然,一襲白衣,墨發玉冠。
佩姬感覺到有種無力的鈍痛,在心房的位置,它們在撕扯,在腐爛,伴隨著血液流遍全身。
就是這麼一個男子,至始至終,經過他麵無表情,見過他陰狠決絕,見過他湛然若神,亦未見過他有過如此驚詫的表情。
猶記得在明月樓,她初次見他,他一襲白衣,麵若冠玉,頃刻間,暗淡了滿室喧嘩。旁人若空置一般,她的視線便隻留下了一個他。
她聽到了胸腔的心在緊縮,在跳躍,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猶如裂瓷,又如花開。
這,究竟是為何。
一段流連,牽扯三千青絲。
一支玉簪,夢斷情竇初處。
她用最後的理智笑著,帶著溫和的笑著,如初次見麵般。不哭不鬧,不慍不怒。
有東西從胸口抽出,一絲一縷,直至消失殆盡,終於無力墜下,一切回歸混沌未開的黑暗。
惘然夢回兩月前。
明月樓。
繁華褪盡,夜色如勾,都梁城愈漸安靜。房內的氣氛沉悶,橘黃色的燭光昏暗曖昧,紅紗帳輕飛袂舞。
他坐在那喝酒,帶出一片好聞的酒香,燭光在在他身上暈開一片光華。而她坐在床角,看著鴛鴦織錦床單上的白綢,臉上一片紅霞飛舞。曖昧的光線將他的表情隱沒在灰暗中,隱約可見他的眉頭一直是鎖著的,未曾舒展。
夜已經很深,外頭的更聲來回都過了三遍。她坐的全身酸疼,幹脆自個把那些繁雜的釵飾玳瑁摘下來,放至一旁,再用澴洗台上微涼的水洗掉臉上厚重的鉛華。
她的倦意來襲,於是她便想靠著床睡一會。可是這會他突然站起來了,向她走了過來。她一驚嚇,就那麼重重的摔到床腳,頓時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她大窘,但是腿部的疼痛讓她瞬時間站不起身來。
她看見他雪緞的雲紋錦靴,抬頭,迎上他淡漠的臉,挺鼻,薄唇,麵若冠玉,眸中折射出一道銀灰色的光。聽說長眼薄唇的男子容易寡情,是否他就是這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