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瑪格麗特·奧利芬特
那年,我偕全家回到蘇格蘭,暫時租住在布倫特的一套房子裏。
那裏離我兒子羅蘭上學的地方很近。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們對他都疼愛有加,我的妻子舍不得與他離得太遠。
每天早上,我們把他送上馬讓他自己騎馬去上學。這樣除了方便,也是為了讓他得到鍛煉。此前他麵色蒼白,缺乏青春活力。過了一段時間,他的臉色漸漸變得紅潤了,和他的同學相差無幾。
布倫特的景色非常怡人,讓人百看不厭,無論走到哪裏,總有眼前一亮的感覺。村子裏有一座教堂,很少有人去禮拜。但我很喜歡那裏,常常散步去那裏坐坐。
我們的房子在一座大花園裏,園中還有一片廢墟。
廢墟原來是布倫特的祖宅,雖然已經殘破不堪,卻仍看得出一點當年的樣子。最外麵還有一堵低矮的山牆,牆上長滿了苔蘚,那裏有一道門洞,看上去像是仆人們的通道。
我記得,第一次來布倫特剛看到它時,居然還有點兒觸目驚心。
這廢墟破是破,但也算是本地一景,給這裏增色不少。
生活在這樣的田園風光裏,我們全家都感到愉快而振奮。
夏天和秋季過得很快,天氣很涼爽、舒適。就在我們準備迎接冬季,嚴寒就要來臨時,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些怪事,非常離奇。
出事的時候,我正好離開那裏去了倫敦。
我忙著會見老友,其中很多場合我都得去應酬。從星期五到星期一,我先去一個朋友家赴宴,休息了一天,然後又去看賽馬。
這期間家裏幾次來信,我都沒有收到。我當時想,家裏來信無非是報個平安。
諸如“這裏天氣不錯,羅蘭現在最喜歡騎馬”,或者“親愛的爸爸,別忘了您答應的事情,我要這個、那個”列出一長串清單。
親愛的羅蘭,親愛的女兒們,親愛的夫人,你們的事我一件也忘不了,你們的話我都牢記在心,等這裏的事一完,我馬上就辦。
可是,我對家裏太放心了。
一回到倫敦的住所,我就看到信箱裏有三四封信,信上注著“急件”。我正要看信,仆人又送來兩封電報,他說有一封是頭天晚上才到的。
我馬上拆開了最後的一封電報,上麵竟然寫著:“為何不歸?不回信?快回來,他病得更重了。”我隻有這麼一個兒子,看到這消息,就像驚雷在我頭上炸響。
看第二封電報時我急得雙手直抖,半天拆不開,裏麵的意思大致相同:“病情不見好轉,醫生說可能是腦炎。我們日夜盼你速歸,盡快回來。”
我立刻去查火車的時刻表,希望能等上夜間火車,好早點回去。
接著,我又看完那些信件,天啊,家裏究竟出什麼事了?
信上說:兒子臉色不好已有很多天了,看樣子像是受了驚嚇。有一天,他瘋了似的騎馬從花園中衝過來。馬跑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孩子臉色蒼白得像張紙,頭上浸滿汗水。好幾天了問他話,他什麼也不說。最後,就連性情都變了,不肯去上學,非要家人晚上派車去接他。而且他還不願外出玩耍,聽到響動就驚恐不已。有時,他跟母親說,他在花園裏聽到了某種聲音,看到廢墟間有人影……雖然請了西蒙森醫生,但他的病情仍然不見一點好轉。
我連夜往回趕,心急如焚。
到愛丁堡時,天還沒有透亮。仆人來接我,我都不敢看他的臉,我喘息著問他:“怎麼樣了?”
他回答得含含糊糊,“還那樣。”
這是什麼意思?我的心裏更加忐忑不安。
馬車在黑暗的鄉間小路上急馳,當我們穿過花園時,我仿佛聽到有人在林子裏呻吟。要不是急著趕回家,我會停下車看看是哪個流浪漢闖進我家園子,到處亂竄。
但是,我兒子病得不輕,現在我隻想快點看到他。
他卻還在一邊嘮叨不停,呻吟不止。馬車飛速駛過,在家門口停下,幾匹馬滿身汗水,像給雨淋過一樣。
我妻子臉色蒼白,站在大門前等我。
“他睡了。”她低聲說,好像怕驚動兒子。
我同妻子在台階上站了一會。雖然沒有特別留意,卻注意到幾匹馬好像都不願進馬廄,車夫們也不大情願。
我來到兒子房間門口,看起來他的確睡著了,而不是在昏睡。
妻子說:“他有時候會陷入昏睡中。”在隔壁房間,妻子向我講明了一切。
事情開始於冬天剛到的時候。
“那時他每天放學回家,天色都很晚了。他聽到廢墟中有響聲,他說先是聽到一種呻吟聲,他的馬也受了驚,漸漸地聽出那是有人在說話。”
妻子說著,臉上淚下如雨。“他夜裏時常驚醒,喊叫著:‘噢,媽媽,讓我進去,媽媽,讓我進去。’”
這叫聲讓她聽了心碎。她整夜都守在他身邊。嘴裏說著:“你就在家裏呀,我的孩子,我就在這兒。你不認識我嗎?媽媽就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