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若冰睡得極不安穩。
夢裏,她又回到了多年前陽光明媚的午後。她趴在寬大的書桌上打盹,然後一覺醒來,滿目滔天的火光毒蛇一般纏上她的手足。喧鬧的人聲,雜遝的腳步,渺遠而空洞地漂浮在世界的彼端。她出不去,他們進不來。
睡睡醒醒,梳洗已是巳時。看著鏡中女子略微浮腫的眼睛,若冰自嘲地搖了搖頭。
“王妃昨日歇得不好?”
君淩逸眯著眼睛倚在門邊,暗青色的朝服,背後是斑駁的樹影,細碎的陽光漏了幾絲在他肩頭,襯得他的笑容極不真實。
無事不登三寶殿。若冰起身揖了一禮,然後等他開口。
君淩逸本想說淑寧有孕之事,見她這般忽然又沒了興致,隻是扯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他承認,她有一雙極美麗的眼睛,即便是生在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上,也絲毫無損它的光芒,平靜的,從容的,甚至帶著些許銳利與挑釁。不可否認,那一瞬四目相對,他除了驚訝,更多的卻是興奮。曾經生命裏微不足道的東西忽然顛覆,這是一種相當奇妙的感覺。或許,他該好好看看他的王妃。
君淩逸很快離開,一如他的出現,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過,這個疑問並沒有持續太久。
時近傍晚,管家遣人來催,說是淩王與淑側妃已在馬車候著了,還請她動作利落些,別誤了進宮的時辰。
堇色的臉當即黑了:“小姐,他,他怎麼這樣?!”
若冰的臉色也不好看。原來這就是他剛才的來意,雖不知君淩逸為何改變主意,但若是就此想看她的笑話,恐怕要令他失望了。
“堇色,咱可千萬‘仔細’了打扮,替王爺掙些臉麵!”
若冰故意磨磨蹭蹭,在來人三催四請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向外走去,然後趁著君淩逸發火之前,假意誠惶誠恐道:“爺恕罪,妾頭回進宮,穿戴難免上心了些,想著莫忘人笑話了去。這不,才用了午膳,妾就開始拾掇。”
見她睜著眼睛說瞎話,偏他又不能反駁,君淩逸大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原先選了縷金百蝶穿花那件,首飾都配好了。可堇色那丫頭一瞧,硬說不好不好,這不,臨出門又給換回來了。”說到這兒,若冰故意扯著衣袖看了又看,整了又整,時不時說些有的沒的,末了還不放心地問,“妹妹,你瞧我這身合適麼,可有哪裏不好?”
淑寧見她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模樣,不由憋笑,抿著嘴連連道“這樣就好”。
約摸半個時辰,馬車到了宮門。三人很有默契地緘口。
透過簾子,若冰看見花團錦簇中鱗次櫛比的殿宇回廊,簷牙高啄,甬道綿長。富麗堂皇的顏色,卻沒來由叫她覺得冷。
這時,一陣馬蹄聲過,她望進男人深沉陰鶩的眼。隻一瞬,就馬上錯了開去。他是無心,她是有意。
到了浮翠園,內侍引他們入席。
這是為懷王和五皇子辦的洗塵宴,人不多,隻有少數要員和皇親內眷。但無一例外,若冰受到了人們的注目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