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一夜未眠。先前是睡不著,後來索性披衣坐起來,隨手拿了本書心不在焉地翻。
太子荏弱優柔,素來為皇帝不喜,如今又無端遭斥,屢屢分權,想來東宮易主之期不遠。按本朝“立嫡以長不以賢“的規矩,懷王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但事無定準,皇帝偏寵宸王不是一日兩日,非但封號由其親定,近年來更是再三將軍國大政交於他手。加上宸王德才兼備,母族妻室殷厚,遭嫉是理所當然,隻是不料來人會這般明目張膽。
不知他現在怎樣?好不好,傷得重不重?以他的身手,又有禦醫在,應該會沒事。用書蒙了頭仰麵躺下,若冰閉上眼睛。屋子很靜,隻有燭火微弱的嗶剝聲,帳幔裏凝著淡淡的蕙蘭馨香。毫無睡意,她拂開書本,下床坐到桌前,拿了發簪有一下沒一下撥著過長的燭芯。
死柳七,臭柳七。用不著他的時候三天兩頭往府裏跑,用得著他的時候卻十天半月也不見蹤影,這回幹脆來了個銷聲匿跡。莫不是真心遭拒打擊過重,又重操舊業了吧?若冰胡亂想著,也湊合挨到了天亮。
堇色進門,見她一人披頭散發懨懨趴在桌上,不由唬了一跳:“小姐,你怎麼坐這兒呢。來,快擦把臉暖暖,回頭我給你上藥。”
若冰接過帕子,胡亂抹了兩把,又遞還回去:“記得這麼牢,你倒是比我還上心。”
“那是啊。癩頭和尚說了,每月二十五卯時,用滿三年,保管你恢複如初,皮膚比以前還好。”堇色取出一白底藍花的瓷瓶,用手指勻了些藥膏,輕輕抹在若冰左頰傷處。
見她一本正經,若冰不禁打趣:“江湖術士的話你也信,沒聽過用藥還分日子分時辰的。”
“話不是這麼說。”堇色立馬反駁,“那個和尚雖然瘋瘋癲癲看起來不大靠譜,可藥確實有效。你看,才一年工夫,這疤就淡了不少,現在都能用脂粉蓋住了,遠看根本看不出來,是小姐你自己不上心,非要素麵朝天的。說真的,小姐你若是好了,這京都二美可該改三美了,就是大小姐和五王妃都得遜你三分。”
“貧嘴。”
“事實嘛。我啊,一想到到時候那些人跟吞了蒼蠅似的表情,就樂得睡不著。也活該讓姑爺悔去。”
若冰笑:“對於皮相,你家姑爺雖然不能免俗,但總歸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我縱是好了,當真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他也不過多看我兩眼。”
“不對不對。”堇色擺擺手,一副“你少蒙我”的表情,“我跟小姐也有些年了,小姐的脾氣把不住十分也把得住九分吧?小姐那叫藏而不露真本事。沒出閣那會兒,小姐幾乎天天晚上往外跑,回來時每每又一身汗。後來安分了,可第二天早上衣服仍舊是濕的,別以為我不知道。這總不能是讀書寫字鬧的吧?再說,小姐你都多久沒坐下來看點正經東西了。”
“正經東西?!”若冰忍不住拿指頭戳她,“你識得幾個字,怎麼就知道我看的不是正經東西?”
堇色紅了臉:“我,我聽姑爺說的。而且,大小姐念的那些,我從沒聽你念過。——哦對了,姑爺回來了,不過現在又上朝去了。”
“那那人怎麼說?”
“他說姑爺什麼也沒說,就板著個臉,進去了,又出來了。”堇色還特意比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