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三支隊伍各五萬人,西路軍王嶄由嘉峪關出,中路軍張正清由鎮靖堡出,各負責截擊一支瓦剌軍隊;東路軍譚語由居庸關出,直接進入韃靼察哈爾部,協助防守。瓦剌軍同樣三支各五萬人,分三路進軍合擊察哈爾部。但自也先收到明國出兵的情報,瓦剌的計劃就改變了。巴圖主張以防守拖延時間為主,將進攻察哈爾部的行動延後,等待漢人撤退。吉達領軍直接與明西路軍相遇,吸引注意,隨後建寨防守,牽製西路軍,西路軍將因顧及被敵軍追擊,無法冒然東進;中路軍則由賽刊王與哲別可汗引誘深入,再輪番牽製;而東路軍則會與韃靼一起,防備著不會到來的敵人。
王嶄在戰前再次召集秦鑄安和手下三個參將,進行短暫的商議。依照韃靼提供的情報,他們應該在更深入草原的地方才遇到瓦剌人。大草原的瓦剌人還居然有大量木材建個軍寨,說明明軍的意圖已經完全被掌握,說不定王嶄要麵對幾倍於自己的敵人。“情況不容樂觀呀,諸君。”王嶄的開場白就把會議的氣氛帶到了最低穀,還不厭其煩地強調情況有多麼絕望。“都是王振跑去勾結瓦剌人,可瓦剌也不應該清楚到這種地步,連我們走哪裏都算到了。”王嶄積攢了不少怨氣,對內要對付奸臣,對外又有強大的敵人,他正需要能理解他辛勞的人聽他傾吐。王嶄的行軍已經特意偏離了原定路線,卻還是差點被敵人從正麵打了過來,隱隱中能感覺到還有誰把他們的行動泄露給了瓦剌。他那張花了臉的地圖根本沒盡地圖應盡的義務,草原地形複雜,加之遊牧民族時時遷徙,位置難以掌握,敵暗我明。想了兩天,天時地利人和,明軍樣樣都沒有。“敵人很可能想把我們逐個擊破,暫時不管譚語,優先對付我們和張正清。”沒人接話,大家都讚成總兵的想法,接話隻是讓氣氛更沉重罷了。陰鬱繞著眾人,王嶄甚至能看見他們的印堂在發黑,他趕緊調劑氣氛:“諸君也不必太擔心,萱畫已經有了破寨的手段,接下來就想想用怎樣的佯攻吸引敵人注意。”那些晦暗的眼珠裏才又亮起了光芒。除了將被抽空的希望填回大家心裏,王嶄也是為了幫李萱畫建立威信,讓他以後的路更加順利。李萱畫馬上又獻一策,響應了這種期待:“可以用麻繩將搭建帳篷的木頭捆在一起,用作衝擊圍欄。雖說材料脆弱,必不能堅持多久,作為佯攻還是足夠的。而且能顯得我軍無計可施,令敵人鬆懈。”王嶄輕輕點頭,臉上波瀾不驚,他希望表現得讓人明白他對李萱畫沒有偏袒,實則恨不得將李萱畫高舉過頭,高呼“得李萱畫得天下”。
秦鑄安一句話提醒了過分沉浸於喜悅的王嶄:“可是……事後我們就沒有足夠的帳篷,士兵們怕是會受凍啊。”其實這點擔心完全沒必要,甚至秦鑄安自己說完也馬上想到了,隻是沒人想道破。李萱畫卻將最艱難的話,平靜地說了出來:“這大可放心,激戰過後,我軍人數必定大幅減少,要是順利將敵軍全滅,奪取回來的物資更綽綽有餘。”幾道視線都彙聚到了李萱畫身上,年輕人對前輩們一臉謙恭,沒有半點虛偽,方才所說的在這淡然的表情下顯得理所當然。“我有要事問於諸位,”王嶄突然插話,原本連續的對話硬是斷成兩半,“諸位有否覺得,瓦剌精確掌握了我們的動向?”他目光掃過李萱畫,實在不敢相信,這就是為許雲的死掉下男兒淚的李萱畫,一個有血有肉的李萱畫。行軍打仗,死人是常事,這次出兵卻特別讓人不想提及這點。因為他們打的是對國家無益的戰爭,將士們的死,完全是白死。從聖旨下達以來,眾人形成了奇怪的默契,對死傷絕口不提。李萱畫的言行,毫無疑問有損他的評價,王嶄但願大家能就此淡忘。
會後王嶄隻留了李萱畫一人,說道:“萱畫,大家心裏不好受,傷亡的事情今後盡量不要提起吧。”李萱畫朝尊師點了點頭,臉上顯現出遲來的黯淡。“老師可知道南宋朱熹的理學?”王嶄聽了有點好奇,為何是在這時提起。李萱畫接著說:“方才學生確實不懂大家心情,經老師提點,現在明白了,然學生依舊不認為不當說。公事就當將所有事說清楚,不能因摻雜私情貽誤公事。方才學生將道理都講出來,諸位有反對或補充就可以當場提出。單單因為心裏難受該說不說,結果造成了更多死傷,豈不本末倒置?存天理,滅人欲,理學的這番見解學生深以為然。”說話時,李萱畫沒帶著這個歲數年輕人的激昂澎湃,而像個曆盡世事的老者,心境平和。每句話王嶄都認為很有道理,可整體而言總感覺哪裏不對。本來他準備了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要跟李萱畫說,沒想到反而是李萱畫令他低頭反思。“學生鬥膽進言,望老師不要感到冒犯。但既然是道理,除非老師能說服學生,學生不會因為是老師所說就服從的。”王嶄抬頭看向李萱畫,李萱畫也看著王嶄。看著看著,兩人大笑起來,笑得丟了輩分,笑得忘了對錯。
“學生這麼能幹,為師也不能輸半分。萬一進攻途中遇到敵人援軍,為師想好應對之策了。我們就為了勝利而盡力吧,之後再為勝利而盡興!”王嶄放出豪言,李萱畫給他帶來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讓他不禁相信他們不但能打贏這場仗,而且能領著大部分人撤回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