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苦役
製瓦廠就設在果李園,就地取材,把幾個土堆挖掉做了瓦,既平了地基,又不要運輸。請來的蔣師傅帶了兩個徒弟做瓦坯。按常規供應他們用泥,至少要二至三個小堡。可是大隊隻安排德平一個人,等於一人做了兩三人的工。瓦泥踩熟後,要把它滾雪球一樣滾在一起,然後分別搬到三個瓦匠師傅的製瓦架子旁砌成泥墩子。
瓦匠是按件記酬,燒幾窯出幾萬磚瓦多少工錢按合同計算。所以蔣瓦匠一味趕工,一天到晚不休息。瓦匠們在瓦廠裏不曬太陽不淋雨,渴了喝口茶,累了唱幾句山歌,好像神仙過的日子。隻見他們三人各提一個瓦桶放在製瓦架子上,用一塊粗布蒙住瓦桶,在泥礅上熟練地劃一塊泥豆腐下來,圍在瓦桶布上,讓泥架飛快地旋轉,用泥刀在泥坯上抹平,再涮點水把表麵抹光,然後提起瓦桶就往地基上去放。收起瓦桶,撕下瓦布,一個瓦坯子立在地上,一個圓圈就是四塊瓦。
蔣師傅做得輕鬆自如,又快又好,效率高。一月下來,瓦廠裏的瓦坯和磚坯碼成十幾道長城。三個師傅喜在心裏,這將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可是這幾道長城卻把德平殘存在皮骨裏的幾點油水榨幹了。根書記想把德平無休止地放在這裏勞動改造,多拖一天,他和桂花就可以多溫暖一天。讓桂花永遠處於一種企盼和依附中。他就可以利用桂花的心理,長期把她玩於股掌之中。
血肉的軀體究竟不是鋼鐵築成。一天早上,德平空著肚子挖了一氹泥,從池塘裏挑了十來擔水把泥和勻,牽著大水牛在泥氹裏轉了幾十圈,一股腥味從喉嚨裏湧上來,兩眼一黑,一個踉蹌,栽倒在泥氹裏爬不起來。那大水牛隨慣性昂著頭正要繼續往前邁,看到主人斜倒在泥裏,那已經提起的前腿收縮不住,正要踏下去,蔣師傅在旁邊看到,在這千鉤一發之際,隨手抄起那條挑水扁擔向牛腿打去,因用力過猛,連人和牛一齊倒在泥氹裏。在附近農田幹活的社員目睹這緊張的一幕,立即衝上前來,花了好大功夫,才把氹裏的泥人和泥牛拉起來。
德平被背到大隊部放在地板上,昏迷不醒。一隊社員一邊給德平掐人中,一邊灌薑糖水。德平隻是營養不良和勞累過度,一碗薑糖水進肚,臉色和嘴唇開始有一點顏色。等到根兒和德平的兩個兒子趕來時,大家要求根書記讓德平回家治一下。根兒不開口。德平兩個兒子“撲通”一聲齊刷刷跪在根兒跟前哀求,根球立即掉轉背,一隻手按著後腦勺,在大隊部轉了幾圈,不說話,然後出去了。
社員憤憤不平,說根兒是石頭心腸。一個月以來,德平住在一隊倉庫旁的雜房裏,一套舊鋪蓋在稻草地上,吃飯喝水全靠兒子送。沒得根兒的允許,始終回不了家。
大做磚瓦的同時,也在大肆砍伐樹木。新砍的鬆樹起碼要幹半年,做門窗才不至開裂變形。除了大禮堂隻修一層,前後都要修兩層。修兩層就要樓板。現鋸的樓板濕度大,鑲樓板將來會變形,要找舊木板。
根球作出決定,凡交納木板給大隊的,一律在大隊的公山上砍鬆樹償還。但並未規定要何規格的板子,按何標準何比例償還。根球把自家的木板交於大隊換鬆樹。木板質量不好,板麵不寬,長短不一,不知是他家何時何地弄來的。共十幾平方丈。全大隊沒有哪家有多餘的現存的木板,隻有根球交了木板,其餘的木板都從鄰近大隊買。根球就根據這一借口,堂而皇之到大隊封禁了十幾年的深山裏砍鬆樹。
他帶著兒子和親戚,到深山裏選那杆子最粗最直的樹砍。他說,三寸毛樹一寸板,於是就砍了幾十棵樹,刮掉樹皮堆在一起。沒有誰敢清理他應砍多少實砍多少。過了幾個月,請人把樹抬回家碼在屋前屋後,就是兩座山。堆得院子裏過不了路。社員們說,根球這一輩子修兩座房子的木料都夠了,這就是權變成了錢。